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君不见-之柔篇》季墨央 文案: 武功高绝风流成性的大老虎,爱上了娇软可欺的小白兔,嘿嘿嘿~ 小甜文,1V1,架空古代,不虐,在我看来一点都不虐。 在下写文慢热,还望不要嫌弃。所有的文都是全文存稿,绝对不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砚之,陆淮柔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当今武林,各门各派欣欣向荣,英材辈出,但要说谁独领风骚,非云宫派莫属。   云宫山上云宫派,云宫派里有云宫。云宫山高不易攀,云宫派险不易进。云宫浅处段仗义,云宫深处宗潮音。   云宫派历史悠久,但派训是不入世,不沾尘,因此在武林中一直是默默无名的。又因为云宫山山高路陡,旁人想找个麻烦,光上山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所以云宫派这些年来甚是平安和稳。   直到六年前,云宫派新一任掌门宗潮音,六十招内大败武林盟主,一举震惊武林,云宫派才开始为世人所知。之后云宫派不断出现武功卓绝的年轻人,在江湖上书写一个又一个传说,才使得云宫派彻底成为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帮派,其江湖地位亦是水涨船高。到如今,已和达摩寺,袖水坊,御音门,封刀帮同为江湖五府,称霸一方了。   云州虽是个小地方,却距离京城仅有两日路程,因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繁华程度并不输于其他州县。反倒因为地势优势,达官贵人甚多,所有盈利的买卖一样不落,烟花地自然也是不少。   云州最有名的烟花场名为望云阁,分为东西两阁,两阁虽紧紧相连,却是坐落在不同的街道上。东阁是卖艺不卖身,西阁正相反。两阁的布局大抵相同,只在两阁中间的南面连着一片不小的园子,是最上等的雅间。   望云阁的妈妈是个精明强干的婆娘,虽精于算计,人品却不错,而且据说望云阁的老板很有来头,故来此的达官贵人对这位妈妈也很是客气。   西阁的某个中等雅间里,一个银衣男人正半躺在软榻上,和一众美人调笑喂酒。墨色的长发胡乱的束着,随意地搭在右肩,胸口的衣服大敞,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六七个面容姣好,装扮艳丽的妓子围在他身边,娇声同他玩笑。   这个一副放浪风流模样的,就是宗潮音座下最小的弟子,秦砚之。十八岁时便已完全习得其师父真传,内功剑法皆是独到,乃是宗潮音座下三弟子中最强的。被视为最有可能接任云宫派掌门之位的人。   就是这个在江湖人眼中如何不得了的少年英雄,在二十二岁下山历世时,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了一间妓馆,好好的风流了数日。   秦砚之性情洒脱,不拘小节,重情重义,武功高绝,同一辈人里无人能出其右,但却极端风流,男女不忌,一个月能有二十八天都在妓馆寻欢作乐,剩下几天则在赚逛妓馆的钱。   不过他嘴甜舌蜜,加上长相着实英俊无双,所以即便没什么银子,妈妈们也愿意留他,权当雇了个看场子的。   秦砚之人虽风流,却没长一副风流相,额宽堂净,墨眉剑尾,双目微狭,鼻梁英挺,嘴唇绯薄,笑起来神采飞扬。唯一的缺点是眸光太冷,他的黑眸里似乎有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若是细看,就教人觉得此人凉薄冷酷,难生亲近之意。因此秦砚之总是时常笑着,把眼睛眯起,以此遮掩住眸中冷意。   众人嬉闹着喝酒,没一会儿几个妓子就为了谁今晚陪秦公子的问题争执起来。秦砚之向来不参与这类争斗,只眯着眼看戏。适时有个小厮敲门进来送酒菜,也没人有功夫理他,小厮就跪在小桌前,把盘子里的酒菜一样样的端上桌。秦砚之扫了这人一眼,继续喝自己的酒,说自己的笑。   突变就在眨眼之间,那原本垂头干活的小厮突然发难,手中射出数枚银针,灵巧的穿过几个妓子的头间,直刺秦大侠要紧的穴位。   秦砚之不闪不躲,似是早有准备。酒杯中的酒被灌注了淳厚内劲,朝着飞针就泼去,稳准狠的将几枚飞针打偏方向,齐齐没入窗框之中。   妓子们后知后觉的惊叫起来,虽是抱头闪躲,却整齐地向屋外跑去,不见太多慌乱。想必是见惯了这些事,已成自然,只是为显娇弱,免不了喊上几句。倒是秦大侠不动如山的坐着,一腿支起,一腿平伸,继续品着美酒,好不自在。   那小厮见偷袭不成,不仅没有离开,反倒抽出腰间软剑,再次冲杀而上。秦砚之的剑被弃置在长软榻的另一头,他便拿起桌上的竹筷与对方打斗起来。二十招已有余,竟也没有落了下乘,那小厮顿时意识到了对方的实力,不敢大意,手下动作愈发快了。   秦砚之惊艳于对方灵活多变的手法,对于这人的身份越发好奇。稍稍认真起来,使了个取巧的双腕花,夺下了对方的软剑。打斗暂歇,小厮率先开了口,“你怎么发现的?”这声音清亮如黄莺,婉转如翠雀,顿时让秦砚之心头一跳。   “我第一次看见双手如此白皙细嫩的小厮。”秦砚之似被对方的声音所惑,也下意识的放软了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   对方倒是没在意他话里的调侃,只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擅使暗器,手法高超,因此柔若无骨,更是保养得极好。十根手指纤长,骨节流畅,干净洁白,指甲修剪的圆润适中,比那善抚琴的伶人之手还要美上几分,着实与那整日粗活的小厮天上地下。这人看了个明白,有些气恼自己的大意,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算你聪明!”   “哈哈。”秦砚之浑不在意的笑起来,笑声明朗,“那么敢问阁下是何人,又为何要杀我?”   “秦砚之,上月十一,你于赵家镇一烟花地,杀了一个光头招风耳的中年男子,是也不是?”   “不错,那人欲强抢良家女,与我发生争执,打不过我,就被我杀了。我承认。”秦砚之说着不屑地笑笑,弹了弹手中夺来的软剑。   “此人乃我魔教五长老,你既然承认,那么也该明白我的来意。”听了缘由,对方也有点不喜,“虽然我也看不上这种人渣败类,不过我既受了教主命令,自当执行。”说罢,从袖中再次飞出银针数枚,战局再开。   秦砚之这次没有留招,一柄软剑使得出神入化,很快就压制住了对方,随即找准时机挑开了对方的头巾,切断了对方的腰带。   没想到秦大侠不按常理出牌,对方有些手忙脚乱的去拢散开的衣襟,一头乌黑顺滑如瀑布般的头发披散下来,稍稍挡住了视线。   就在这错漏百出的瞬间,秦砚之看准时机,将那人放倒在地上,一只手简单粗暴的制住了对方两只手的手腕,按在对方头顶,两腿压住对方的身体,空出来的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以看清他的样貌。   这刺客的模样很普通,普通到扔到大街上就找不出来。但是秦砚之却觉得不对劲,他磨磨了手下的皮肤,立刻发现了异样。仔细看了看这人的脸颊两侧,找到了一个翘起的地方,随即握住一撕,摘下了一张□□。   待他再去看这人,瞬间呆愣如鸡。那肤质细腻如蓝田古玉,以黑发做衬,愈发莹白透亮,眉如黛山,目若桃花,却眼尾微挑,眸中水光涟涟,如同映着满天繁星的幽潭,外衣散开,雪白的中衣裹住身体,修饰出修长柔美的身段。最妙的是,这人左眼尾下,有一个状似花朵的印记,粉红色,让他整个人莫名的迤逦起来,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更是多了说不出的媚意。   秦砚之此生第一次见到如此艳冠红尘,美煞天地的绝色,让他突然觉得以往见过的都只是庸脂俗粉,根本及不上眼前之人的万分之一。   看着秦砚之突然呆住,盯着自己脸发愣的样子,这人就心知不妙。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他突然挣扎起来,色厉内荏的喊道,“放开我!不许看!听见没有!不许看!”他用力的扭过脸,想用头发和衣衫尽力遮掩住容貌。   不曾想,那原本呆愣的人突然伸手,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眼尾的花朵印记,声音低沉如萧,“这是画的?还是刺青?”   原本奋力挣扎的人突然浑身一颤,双颊不可控制的浮起红晕,稍稍收敛了动作幅度,声音满含着气恼,闷闷的道,“是胎记……别摸了!”   “胎记?”秦砚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特别的胎记,也是第一次见到能如此为人增色添彩的胎记。不由得感叹道,“昔闻袖水坊柳霏纱,人间绝色举世无双,今日见君,便知其不及君万一。”   “胡说八道!我是男子,怎将我与女子相比?”那人见秦砚之手下力减,便立时挣开他去。站起身连退几步,竟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银质半脸面具戴上,将眼睛以下尽数遮住,连那花形胎记也一并挡了去。   “今日便放你一马,改日再与你算账!”说着便走到窗口,就要飞身离开,临走前似乎觉得吃亏,又转过脸来,骂了秦砚之一句,“登徒子!”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青砖绿瓦之间,秦砚之才终于彻底回过神来,先是垂头低笑了几声,随后忍不住捂脸大笑起来,笑得门外前来探看情况的真小厮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不知秦大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屋内秦砚之好半晌才勉强止住笑意,向来冷意弥漫的眸中,难得流露出兴致盎然的意味。人美,声美,性子更是有趣。这样千年难得一逢的美人,若是不尝尝,怕是今后会再也静不下心,瞧着那些庸脂俗粉,更是下不去嘴了。   这时秦砚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既没有问到美人的名讳,也没有问到美人具体的身份,只知道对方是魔教的,其他一概不知,找起人来不免麻烦。不过他记得美人刚才说,改日再算账,看来很快两人就能再见面了。秦大侠托着下巴,向来轻佻的笑容收敛了,不自觉得舔了舔嘴唇,神色愈发强势,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一般。   另一边,用轻功遁走的魔教美人回到自己的客栈房间里,又是气愤又是羞恼。气愤的是刺杀失败,羞恼的是失败后还被人轻薄了一番。他摸了摸自己眼下的胎记,这朵小花很是敏感,今日被那人一抚,瞬间便红了脸,也不知有没有让人看了笑话。若不是戴着□□时,没法再戴银遮面,也不至于被那登徒子瞧了去。   越想越生气,那个秦砚之怎么那么聪明,真是讨厌!哼!这美人一边想着,一边把自己团在棉被里打滚,完全不在意被弄的像鸡窝一样的头发,满满的小孩子气。 第2章 第二章 我是清都山水郎   那魔教美人说了改日,就是改日。秦砚之在妓馆里又呆了三日,美人果然再次找上门,这次是扮作某个达官贵人的侍卫,陪着主子在西阁里闹事。   这位满肚子肥膘的小官指名要玉荷姑娘来陪,无奈玉荷姑娘正在秦砚之的雅间里,同余下几位姑娘一起陪秦大侠下棋。这位小官一听,顿时火上心头,横行霸道惯了,对江湖中事又不了解,自然不知道这个秦大侠是个什么玩意儿,便带着一众侍卫气势汹汹的前去夺人。   雅间的门被毫不留情的踹开,几个妓子吓了一跳,心说前几天刚走了一个刺客,今儿又是怎么了?秦砚之照旧不动如山的坐在棋盘前,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有节奏的敲击在棋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目光专注的放在棋盘上,看都没看那小官一眼。   被无视的小官顿时更加生气,拿出了平时的官架子来,“你是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行礼?还有,你为何一人霸占这么多姑娘?”   如今的大平朝国泰民安,民风开放,青楼倌馆随处可见,除非是已有家室妻儿之人,其他人在烟花地并不需要遮掩身份。达官贵人出入烟花地更是再平常不过。   秦砚之仍是平静,根本不将对方放在眼里,“我怕见多了猪猡,伤我俊目。”说着便落下了一子。   从大平朝开朝之日起,宫廷和武林就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朝中人士认为武林人士粗俗散漫,不懂规矩,武林人士认为朝中人士斯文败类,假正经臭毛病。彼此看不顺眼,却没有发生过大冲突。不过平时的小冲突倒是不少,谁输谁赢全凭本事。   “你,你竟敢侮辱朝廷命官!来人啊!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刁民!”妓子们早就退了出去,小官肥手一挥,六个侍卫一齐向秦砚之冲去。   以秦砚之的武功,对付这些小卒轻而易举,他随手抓了一把棋子,看也不看的挥了出去,侍卫们应声倒地,连站在侍卫们身后的小官也没能幸免。不过众人只是被点了穴,并未伤及性命。双方争斗只分输赢,不分生死,这是规矩,以免报复不断。   屋内只余一人站着,自然除了魔教美人不作他想。他原站在最后,又没有杀意,秦砚之不曾注意。此时没想到有人还能接下他的招,下意识地看过去,见那人顶着一张极普通的脸,纤长的指尖捏着一枚棋子,立刻笑起来,英气勃发,“ 你来了。”   魔教美人刚才乘乱出手,银针却被那些棋子如数打落,见偷袭再次失败,沮丧又恼火。此时看那人笑得灿烂,立刻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可恶!登徒子!我就不信杀不了你!走着瞧!”   秦砚之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生气,有些不解,“你怎的生气了?我的武功在云宫派仅次于我师父,你打不过我也是正常,再勤加修炼就好。”见对方神色稍稍平静,再接再厉道,“况且你的手法已是个中翘楚,只是内功差些,想要杀我,还需费些功夫。”   魔教美人被安抚了,静了会,偷偷抬眼瞧了瞧秦砚之。见那人正温柔的看着自己,立刻低头,庆幸自己此时戴着□□,看不出脸红不红。他抿了抿唇,朝秦砚之走过去,坐在了棋盘的另一边。放下了手中的黑子,转而取了一颗白子,放入棋局之中。   秦砚之看见他下的位置,便知道他擅弈,也不多说,继续下起来。来来往往走了有六七子,秦砚之才开口问道,“你若是真想杀我,何不在酒菜中下毒,或是下药也行。为何每次都选正面交手?”   对方不屑的撇撇嘴,“男子汉顶天立地,不需要这些下作手段,况且容易伤及无辜。”秦砚之这次没有摘掉他的面具,对方顿时放下了不少戒心。   秦砚之有些惊奇,“这可真不像魔教中人会说的话。”   无怪秦砚之会这么说,因为如今魔教的作风实在叫人接受不能。现任魔教教主名为洪欲峰,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练的魔教邪功需要不断的吸食别人的功力,还每年都在各地抢夺根骨不错的孩童做试药童。为人阴险狡诈,无耻之尤。被武林中人视作心腹大患,一直筹划着要剿灭他们。   若是这个美人在旁的武林人士面前说出魔教身份,绝对会被群起而攻之。也就是秦砚之,对这些事没有兴趣,也就不在意魔教美人的危险性,两人还能这么轻松的下着棋。   魔教美人神色暗了暗,难得流露出压抑的表情来,“我也不是自愿入魔教的……若是有别的去处……”他没有再说,秦砚之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之前交手的时候就觉得对方的内功普通的有些不正常,以他炉火纯青的暗器手法,怎么也不应该是这种不温不火的单薄内功,此时秦砚之却能大概猜到原因。   “你被魔教教主吸过功力?”秦砚之想要验证猜想,“你的内功和手法完全不搭……。”   “……嗯。”魔教美人没有否认,两次交手,他自知和秦砚之相差甚远,对方若想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他从未和别人说过这些事,虽在教中是人人皆知,但在外面,弱点若是轻易被人知道,什么下场他还是懂的。只是他觉得秦砚之与别人不同,这人将自己的喜乐放在最高,武林中的这些事,对他无关紧要。   见他暗自思索,秦砚之明白对方的顾虑,“你不用担心,这些事只有你我知道。”顿了顿又调笑对方,“再说你这么美,又正直,就算武林人士要剿灭魔教,我也保你平安。”他说得云淡风轻,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到。   魔教美人没当真,只在遮面下微微笑了笑,不曾放在心上,“我本就是试药童,大难不死就该感谢老天了,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秦砚之久久没说话,气氛骤然安静下来,两个人无声的继续下棋,很快一局就要结束了。妓子们原先的棋术并不好,魔教美人接手后虽起死回生,但仍改变不了落败的结局。魔教美人没有输棋的不悦,收了手,再次走向窗边,准备离开,“今天我下的很开心,多谢。不过教主的命令没有完成,我是不会收手的,改日再战。”   秦砚之叫住了他,“君不留名,吾何以唤?”   对方愣了愣,垂头想了想,缓缓说到,“陆淮柔,小耳陆,淮水的淮,柔软的柔。”   陆淮柔原生在一个紧挨着淮水的小村庄,七岁时被魔教屠村,自己被带上魔教,成了试药童,十四岁内功小成,教主吸了他的功力。他幼年时尚未长开,雌雄莫辩,魔教右护法以为是个女孩,心生怜惜便救了他一命,之后知道他是男孩也没有嫌弃,从魔教的丹坊取了很多药给他医治身体。   之后他潜心修炼暗器,风雨无阻,日夜不辍,原先的右护法成了三长老,给予了他更大的庇护,他干净的性子由此而来。无奈这些年教主沉迷邪功,教中各方势力混杂,明争暗斗,他也不能幸免。三长老刚刚闭关,就有人向教主推荐他下山诛杀秦砚之。秦砚之是何等身份,是何等武功,就算长老们亲自出山都不一定能拿下,更何况是他这个半吊子。明显有人想要借机除掉他,不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盼他们好就是了。   陆淮柔容貌无双,三长老在初次发觉时就让人偷偷打了个面具,然后借口他得了风疹,让他在魔教里整日捂得严严实实,以防有人起贪念,对他不利。一开始年少的陆淮柔不能理解,但在教中也老实照做了,可一旦下山,他就把那些东西都摘了,很快他便接连受到骚扰,更有甚者想夺他清白。陆淮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容貌会带来危险,因此除了戴□□,他的银遮面从不离身。   之前被秦砚之看见纯属偶然加某登徒子的过分行径所致,他琢磨着要不然以后换成非常丑的脸,让别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第三次去杀秦砚之,他换了一张满脸麻子,还有几颗长毛的大黑痣,嘴歪眼斜的脸。然而现实证明,太丑的脸和太美的脸一样容易惹人注意,秦砚之不仅瞬间就认出了他,而且当闲杂人等全部跑的没影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下了陆淮柔的□□,远远的扔到了一边。末了还不忘加一句,“丑死了,不许再戴这样的,伤我眼。”   陆淮柔又一次遭受被秒杀的打击,加上被瞬间识破伪装,甚至忘了用银遮面挡住脸,便无比哀怨的蹲在墙角,一边画圈圈,一边嘟囔,“被我扎上几针又不会少块肉……小气鬼……”   秦砚之喊他过来下棋喊了几次,这人也不为所动,最后还是秦大侠“屈尊降贵”的走到他身边,主动伸出一只胳膊,“让你扎行了吧……”   “真的?”陆淮柔转过脸来,大眼睛眨呀眨,眨得秦砚之心头突突跳,暗暗啧了一声,皮相生得好真是讨巧。   “真的。赶紧扎,扎完下棋。”秦砚之强按下心头的异样,镇静的和他对视。   陆淮柔瞬间从袖中掏出五根明晃晃的银针,看的秦大侠额头青筋也开始突突跳。陆美人在他胳膊上样了几下,看得秦大侠心焦,“你到底扎不扎?不扎就算了。”说着便要收回胳膊。   “哎!我扎,我扎!”陆美人见他要反悔,立刻用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他的手绵软细滑,握在秦大侠的手腕上,并没使多少力,却让这人瞬间失了挣扎的力气。   对方的指尖有些凉,彼此的温度透过皮肤,渗透到深处。秦砚之怔怔的望着他,陆淮柔正在纠结要于何处下手,没注意到对方专注的眼神,自顾自地嘟起嘴,小声念叨,“不许耍赖的……”   然而他的针到底没有扎下去,他好不容易选好了位置,正准备下手。一只手突然伸过来钳住了他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随即一张脸凑了过来,秦砚之干燥绯薄的唇准确无误的贴上陆淮柔的唇。陆淮柔傻了,没有反应过来,给了他乘虚而入的机会。   秦砚之怕他挣脱,下意识地一手按住了他的后脑,逼迫他靠近自己,另一只手紧紧地箍在他的腰间,将对方纤细柔软的身体牢牢地圈在自己的臂弯之中。陆淮柔原本握着针,此时也因心神巨震而松开手指,银针如数掉落在地。 第3章 第三章 天教分付与疏狂   这人的唇比想象中还要美好,柔软微润,香甜无比。两人挨得如此之近,秦砚之甚至隐约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芳草香气。他纠缠着对方的唇舌,激烈的交换彼此的津液。陆淮柔终于回过神来,开始了奋力挣扎,他用双臂推搡对方,同时拼命的想要合上双唇,无奈秦砚之不论是武功还是体力都远高于陆淮柔,后者被迫承受着,逐渐红了眼眶。   秦砚之原本是闭着眼的,后来隐约听见对方的抽泣声,睁开眼,就看见这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如玉的面庞上滚落。立时便放开了他的唇,双手也从他的后脑和后背收回。他刚刚松开对方,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陆淮柔捂着嘴,眼泪流得愈发汹涌,打完这个登徒子,便立刻飞身从窗户离开,一个字都没有留。   秦砚之被他哭泣的样子吓住,又被一巴掌打得有些懵,没有追上去。随即有些丧气的坐在了地上,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他却没有心思去管。   说实话,秦砚之自己都不清楚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或许是他当时的神态过于可爱,又或许是自己鬼迷了心窍。向来冷静自持的他第一次冲动,还是冲动在了这种事上。无论如何,今日的事,违背了他的原则。   秦砚之虽风流,却有自己的风流规矩。绝对不在妓馆以外的地方寻欢,绝对不朝良家男女出手,绝对不同床共枕,绝对不留下子嗣,绝对“只动手不动口”,与同一人绝对不超过三次。而刚才的一时冲动,便已犯了其中两条。   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心里愧疚,却不后悔。他知道自己动了心,但是他还需要时间来确定,确定这份心动是否是因为那人的相貌,确定对方是否值得他爱,确定两人是否能够携手余生。人生那么短,他不想浪费给过客,确定了,那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至死,不放君手,不让君走。若是错了,那便即刻相忘于江湖,也无需耽误彼此。   秦砚之向来绝情如斯。   想清楚了,秦砚之的心也随之静下来,回想刚才陆淮柔的反应,知道自己绝对被讨厌了。而且对方走时未留一词,估计再来找自己的可能性不大。若是对方就此离去,想再找到他定是难上加难,更遑论确定自己与那人的缘分了。为防夜长梦多,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不管秦砚之这边在冒什么坏水,陆淮柔第一次被人强吻,身心已是一团浆糊。他十四岁后便是师父师兄养大的,对情爱之事虽不明白,却知道事关清白,十分重要。因此时年二十三,尚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这次为了刺杀秦砚之,才第一次进妓馆,被妓子小倌包围时着实吓得不轻。想他乖巧地保留着所有的初次,就为了今后与心上人相识相知时了无遗憾。却不想一朝大意,被一个登徒子夺了初吻,心里翻江倒海,好不热闹。   他一路哭着跑回了客栈,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没一会儿眼泪就打湿了被褥。是的,魔教右护法手下第一暗器高手,陆淮柔,是个好哭鬼。   在魔教里有师父师兄护着,没人敢轻易给他气受,这个毛病就不那么明显。可一旦下了山,各类人形形□□,贪图他美貌的不在少数,没少受欺负。他在人前尚能忍住,可转至人后就会立刻哭出来。做试药童的时候他几乎天天抹眼泪,这个毛病到如今也没能改掉。   他不管不顾的哭了一会,逐渐冷静下来,只不断抽泣。说到底还是被吓的,反应过来就好了,以前虽有人对他动手动脚,想压他的也不少,但是没一个打得过他,都被他狠狠收拾了一番。所以没吃过什么大亏,没想到这次遇到个打不过的,栽了个跟头。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反应大些,也很正常,再说了,只是丢了吻,其他更重要的还是完好的,还不算太倒霉,陆淮柔在心里安慰自己。   想开了这件事,陆淮柔才想起来自己走的时候太慌张,不仅教那人看了笑话,好像还打了他一巴掌。唔……那人没有追上来要杀要剐,说明问题不大吧,而且一巴掌而已,他还觉得不解气呢。况且是那人有错在先,自己做得很对,嗯。   彻底开解完自己,陆淮柔随即又陷入了新的挣扎之中,要不要再去杀那个臭流氓呢?他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泪痕,抱住棉被,在床上滚了一圈。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起那突然地亲吻,瞬间红了脸,赶紧甩甩头,把这些不该有的东西都忘掉。   其实早在陆淮柔第一次去刺杀秦砚之之前,他就已经偷偷的去打探过敌情。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江湖传言中的秦砚之是少年英才,行侠仗义,性正品善,但是陆淮柔看见的,是个完全和传言不搭边的人。   陆淮柔断断续续的跟踪他有小半月,发现这人除了寻欢,便是喝酒,从来也未曾出手帮助过旁人,更别提性情和善,人品高洁了。偶然有一次杀了一帮盗匪,解救下几个百姓,也是因为这些盗匪无意间打翻了秦砚之一坛上好的竹叶青,惹恼了喝醉的剑客,加之盗匪们出言不逊,秦砚之借着酒劲,眨眼间便了结了他们。   小路旁的茅草小店里尖叫连连,他出手干净利落,因此并没有血流成河。为了不弄脏自己喝酒的地方,他还善心大发的将这些人的尸体都踢得远远的。店家是个干瘦老头,带着一个小男孩,大抵是见多了世面,老头平静的用锹将染血的泥土铲走,男孩机灵的又给秦砚之搬了坛好酒来。   秦砚之对这小子的机灵很是满意,大方的扔了一锭银子给他,并说不用找了。小男孩欢天喜地的道了谢,将银子揣进了怀里。   茅草小店里的客人本就不多,又被吓跑了几个,很是清静。陆淮柔就在不远处的树枝间偷偷看他,那人喝到半夜,在长椅上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又买了两坛酒才离开。   这是陆淮柔唯一一次见他出手,他没有用自己的剑,用的是从一个盗匪手中夺来的大刀。完事后,那把刀就被随意的扔在了盗匪们的尸体旁。   经过多日的观察,陆淮柔可以肯定,秦砚之并不像江湖传言的那样,是个正直高尚的侠客。相反的,他把自己的喜好放在第一位,其他的全都要看心情。他这样的作风,比起武林正道来,反倒更像个魔教人。秦砚之杀人毫不手软,但并不会以杀人为乐,这大概是他同一个合格的魔教人最大的区别。   夜如泼墨,银白长衫的年轻剑客一手执剑,一手执酒,在一座半山亭外潇洒的舞醉剑,躲在不远处树林间的陆淮柔禁不住想起一个传言,传说秦砚之舞剑时银剑银衣,在云宫山茫茫的大雪中,如同一只遗世白鹤,但凡看过的人,终身不忘。   他没有见过在大雪中舞剑的秦砚之,但是那一夜的秦砚之,潇洒恣意的仿佛入世的谪仙,让陆淮柔自看过,便再也无法忘怀。   那个人击剑长歌,带着三分醉意,却吐字清晰的唱,“纵山与月,无妨佳偶。恨不相逢,与君抚手。山门不开,山石不否。一人朣朦,两人回首。”这是一首微州民谣,何人所作已不可考,不过传说是当今天子写给故去爱人的,用以怀念逝去的温柔。   他唱的很随性,大概是因为没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听不出什么悲痛伤感之意。唱完他也只是灌了口酒,将那一壶酒饮尽,然后将陶制酒壶抛上半空,用剑尖挑着玩。   兴许是因为陆淮柔没有杀意,从头至尾,那人都没有发现他。秦砚之舞了剑,喝了酒,唱了歌,心满意足,就在亭子里枕着剑,和衣而睡。陆淮柔看了很久,都没能鼓起勇气,凑近些看他,待那人呼吸彻底平稳下来,才在附近寻了棵枝叶繁茂的大树,隐在树上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再看,那人已经走了。陆淮柔这才走进亭子里,看着那人昨晚睡过的地方发呆。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又或者是因为秦砚之活成了他最想活成的样子,陆淮柔承认自己被那人吸引了目光。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总能在不经意之间,轻松俘获别人的注意。   所以从一开始,陆淮柔就知道自己杀不了秦砚之。但是发生这次的事,着实在意料之外,陆淮柔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去见他,啊不,“刺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民谣是当今老皇帝写给离他而去的爱人的诗,意思是:即使是天地,也不能阻止我们相爱,只可惜没能早些遇见你,同你十指紧扣。如今你离我而去,不再见我,我独自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却再也回不到你的身边。 第4章 第四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去吧,尴尬,而且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别的;不去吧,反正教主命令是完不成了,就是会显得自己没出息,想他秦砚之风流过的男男女女无数,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亲一下就哭的。想到这里,陆淮柔再一次狠狠地鄙视了自己。好歹也要等到回客栈再哭,怎么能当他的面哭呢?没出息……   陆淮柔平时都是戴银遮面的,除非去执行刺杀任务,需要换装靠近目标才会戴□□,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在日常生活中戴那玩意的,因为太闷了,罩着整张脸,热不说,脸都会变得僵硬,不敢做太多表情。虽然戴着银遮面会有些显眼,不过只要不常出门就好。   陆淮柔想的没错,确实很显眼。显眼到秦砚之只是找了人稍稍打听,便轻易的得到了他的位置。秦砚之赌了一把,他赌陆淮柔平常不戴□□,很幸运,他赌赢了。   所以两天后的某个下午,陆淮柔还在房间里抱着被子纠结的时候,秦砚之在窗外,冲着客栈二楼他的房间喊道,“柔儿!柔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陆淮柔惊得从床上一蹦而起,原本立刻就朝窗户跑去,后来又折回床边把遮面戴上,才又去开窗,就见秦大侠站在楼下,冲他挥手,“柔儿!你原谅我吧!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眼看着楼下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陆淮柔又慌又气,“你发什么疯?!”   秦大侠面不改色道,“柔儿!好宝贝儿!你别生气了!我错了!和我回家吧!”   秦美人的脸色在遮面下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声音都颤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谁是你的好宝……咳咳,回什么家!”   秦大侠继续睁着眼说瞎话,“宝贝儿,我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回家你怎么收拾我都行!跟我回去吧!”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路人,大家见秦砚之言辞恳切,也跟着劝起来,“哎呀,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小伙子,你夫君都这么求你了,你就先和他回家嘛!有什么事好好说呗!”   “就是就是,生气又解决不了问题,和你夫君慢慢说嘛。”   大家七嘴八舌的劝着,劝得陆淮柔一阵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偏偏秦砚之还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继续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好宝贝儿!你要怎么样罚我都行,别不理我,别不要我啊!我这辈子就心悦你一个!”一边说还一边假惺惺的“擦眼泪”。   此言一出,周围围观路人的劝解声更大了,陆淮柔欲哭无泪,感觉自己今天要是不说原谅他,这人就得拉着周围大妈的手痛哭了,非得让自己被群众声讨不可。陆淮柔委屈得要死,为什么每次受欺负的都是自己。他扁扁嘴,不情不愿的说道,“行了!你……你上来。”   秦砚之立刻回道,“好!宝贝儿!我现在就上去!”随即转头向周围的路人们道谢,得到了众人殷切的祝福后,才跑进客栈。   他在小二热情的带领下到了陆淮柔的门外,礼貌的敲了两声后便推门而入。陆淮柔正坐在床上,对他怒目而视。秦砚之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自己选了张凳子坐下,与那人面对面。陆淮柔气得够呛,“你这是闹哪出?谁是你宝贝儿?回什么家?”   秦砚之没说话,定定的瞧着对方,像是要把对方盯出朵儿来。陆淮柔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缩了缩肩膀,却仍故作镇定道,“看什么看?说话!”   谁料对方突然粲然一笑,笑得陆淮柔一愣,就听对方唤道,“柔儿。”   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仿佛真的在呼唤爱人一般,陆淮柔在那一瞬间有了真的被对方爱着的错觉。   秦大侠又继续说道,“我听说你回来以后哭了两个多时辰,原来你是个好哭鬼呀……”   陆淮柔觉得刚才失神的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门挤了。   他的脸色因为这一句话瞬间阴沉下来,秦砚之却似乎毫无所觉,又补充道,“初吻?啧啧……”   陆淮柔出手如电,十几枚飞针齐齐向秦砚之掠去。秦砚之随手一抓,飞针尽数置于掌中,被他放在了桌上。他再去看对方,那人气结,盘腿坐着,抱着双臂,气鼓鼓的瞪着他。他便又唤,“柔儿?生气了?”   对方孩子气的用力扭过头去,不看他。他看得心中好笑,愈发想逗他,凑近了些再次喊道,“宝贝儿?”   对方再一次用力地把头扭向另一边,然后传来“咯啦”一声,陆淮柔伸手捂住脖子,立刻呜咽起来。秦砚之吓了一跳,忙靠过去看,“怎么了?脖子扭到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陆淮柔立马控制不住湿了眼眶,骂道,“你个坏蛋!臭流氓!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   秦砚之没反驳,一边帮他查看脖子的情况,一边好脾气的回答,“是是,我是坏蛋,我是流氓,对不起。”   陆淮柔眼睛更湿了,“你就知道欺负我!武功好了不起啊!坏蛋!无耻!就知道欺负我……呜……”   他这边虽呜咽得伤心,不过脖子并没有大碍,只是扭到了筋。秦砚之小心的帮他揉着,被骂也没回嘴,只耐心地哄着,陆淮柔说了几句见对方没反驳还哄着自己,心里挺高兴,就不骂他了,只嘟嘟囔囔说疼。   陆淮柔的颈非常美,他此时侧歪着头,脖子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来。掌下肌肤细腻丝滑,带着薄温,两人的距离又近,上次的芳草香气再次袭来,让秦砚之渐渐有些心猿意马。   恰好此时陆淮柔突然开口说话,唤回了他的魂,“你以后别再对我说那些话了,就算是开玩笑,也是不妥的。”   秦砚之的脸色变了变,“哪些话?”   “就是宝贝儿,回家,心悦你什么的,这些话不要随便对一个外人说,不然以后你有真正的爱人时,会后悔的。”陆淮柔语气认真,完全不是说笑。   “我都和多少人春宵一度了,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要悔得从云宫山顶跳下去才行。”秦砚之无所谓的笑了笑,手上轻柔的动作却没停。   “午夜梦回,一刻都不曾后悔过?”陆淮柔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费力的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语气越发严肃,“一朝春宵梦醒,看着身边的妓子,一刻都不曾空虚迷茫过?”   秦砚之被他问得发愣。   下山历世前几日,师父宗潮音曾问他,“兔崽子,这次下山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他想也不想地答,“都说了多少次了,去妓馆潇洒呀!”   宗潮音难得没有揍他,只是叹了口气,“年少贪欢,以后会后悔的。”   他撇了撇嘴,“老头子,我正是年轻力壮,不会那么早精尽人亡的。”   宗潮音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他一下,“我是说你以后遇到了真正想要的人时,会后悔年少时的放荡风流!”末了又加一句,“我这么高洁的师父,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风流鬼!”   其实秦砚之风流,并不是因为他喜欢风流,只是小时候见到了太多生死,知道人生有多短暂,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己,人生得意须尽欢,及时行乐才是正道,便养成了放纵的性子。虽然他有自己的原则,但是仍然改变不了他是一个浪荡公子的事实。   可是,怎么可能不后悔?若是真的不后悔,他那些原则岂不是多余?但是对秦砚之来说,那个将来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出现的爱人,实在太过虚妄,根本无迹可寻,他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一个变数身上?如果自己不小心死了,那所有的幻想就永远都是幻想了,秦砚之不想留下遗憾。   而且,秦砚之的□□远超普通人。在云宫派中时,医术了得的段偕就给他诊治过,说他的体质异于常人,才会如此。还专门为他制了药来控制,吃了七八年药,秦砚之实在是受够了,才在下山后毫不犹豫的停了药,就此放纵开来。   不过说到底,还是秦砚之自甘如此罢了。他不相信什么感情能够改变自己,宗潮音说他冷心冷肺,他也觉得或许自己是太过无情了些。可惜事已至此,他觉得现在来改,未免迟了些。   如今被陆淮柔这般直白地问出来,秦砚之倒没有多生气,只是有些不快,冷冷回道,“你又知道我什么?管好你自己吧!这么笨,连转个头都能扭到脖子!”最后说完的时候,故意用力的按了对方的脖子一下。   陆淮柔疼得直叫,原本下去的眼泪又浮了上来,委委屈屈的瞪了下狠手的人一眼,“戳破你就发脾气,性格真坏!”被他湿漉漉的桃花眼瞪着,秦砚之的不快登时烟消云散,又放缓了力道给他揉。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的按摩手法还不赖,陆淮柔难得表扬了他一下,“没想到你还擅长这个。”然后便舒服得哼哼唧唧了。   秦砚之用了内力给他舒筋,舒服得陆淮柔没一会就睁不开眼了,他完全忘了对方还是他的刺杀对象,就那样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秦砚之将他放倒在床上,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然后就坐在床沿,目光沉沉的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5章 第五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   武林中人听声辨位靠的是内功,秦砚之的内功比陆淮柔高上太多,自然不可能发现不了他长达小半个月的跟踪。只是见这人没有一丝杀意,只是跟着自己,便懒得管,随他去了。   陆淮柔第一次刺杀他时,他也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杀气,若不是那双手的破绽太过明显,或许他也发现不了这人的伪装。从始至终,他虽一直喊着要杀了自己完成任务,却从未真正下定杀心。陆淮柔行事光明,性情单纯,着实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一个魔教人。   今日喊他为宝贝的时候,秦砚之发现自己的心狠狠地跳了几下。那几下跳的过于激烈,以至于秦砚之想要忽视都不行。他忽然觉得,师父真的言中了。   过了好一会,秦砚之突然俯下身,埋首在他颈间,亲吻了他的侧颈。原本是想一触即离的,却不曾想这人的皮肤好似有吸力,让他没办法如预想中一般轻易的松开,磨吻吮吸,几乎是立刻,就在那人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了一枚鲜艳的红痕。秦砚之从未有过如此的满足感。   陆淮柔这一觉直睡到子时近丑时才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并不在之前所住的客栈房间里,那客栈简单朴素,哪有这么华丽的芸床和锦缎的棉被。屋里没有点灯,陆淮柔也无法分辨所在何处,不过秦砚之能带他去的地方,大概只有妓馆了。   他尝试着转了转头,发现脖子的扭伤已经好了,想着秦砚之的按摩手法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妓馆夜间正是热闹的时候,怎的外面却如此安静,也不知他这一觉睡到了几时。脸上没有带着遮面,陆淮柔摸了摸身上,还穿着中衣,便直接掀被下床,也不穿鞋。   他的视力在夜间不是很好,只能借着从窗缝中落入的微弱月光来勉强视物。他虽然没有感觉到旁人的气息,但他知道秦砚之隐藏气息的能力很强,便试探着唤道,“秦砚之?”   那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醒了?”陆淮柔顺着声音的反向看过去,只隐约看见廊榭的门。大平朝的廊榭是一种屋内的露台,与外厅相连的叫外廊榭,与内室相连的叫内廊榭,有顶,周围一圈木栏。廊榭内可置小桌或凉榻,吃饭饮酒玩乐均可。一般只有富足的人家有多层的宅院才会有廊榭,妓馆中只有最好的雅间才有。   陆淮柔嗯了一声,向廊榭的方向走去,谁料刚走了没几步,就砰的撞上了小桌,被桌腿绊住后摔倒,又结结实实的摔在小桌边的矮凳上,杠到了腰腹,顿时痛呼出声。   秦砚之听见他在屋里一连串的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酒从廊榭里进来。廊榭的门被推开,月光立时照进屋内,陆淮柔跪在地上,手足并用的爬起来。秦砚之疾步过去扶他,见他按着肚子,问道,“怎么了?伤着了?”脖子的事才刚刚过去,这又受了新伤,秦砚之对他的冒失程度再一次重新判断。   把他扶到床上,秦砚之摸出一个火折子,吹燃,用内力一震,燃烧的火块四散,用剑柄打去,将床边的蜡烛瞬间全部点燃。借着火光撩起陆淮柔的衣服,就能看见他左侧腰腹一片青紫,顿时无奈的叹气,“你怎么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伤到骨头了吗?”   陆淮柔心虚道,“我就是没……没看见,应该没伤到骨头。”同时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伤处,痛得他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眼睛不由得又湿了。   秦砚之本想再说他两句,但一见这人湿润的眸子,瞬间败下阵来,“我去找些药酒,你老实呆着。”秦大侠这里哪来的药酒,只有向妈妈的人要。他这间确实是最上好的雅间,一个不大的小庭院将前堂的热闹稳稳地阻隔于此,恰好一个熟识的小厮迎面跑来,他问了一句,小厮热情的指了路。   他去寻药酒免不了要花些时间,陆淮柔老老实实的坐在床上等,一时有些无聊。腰腹的伤处刺痛非常,他下意识的去看中伤他的罪魁祸首。就在床边不远处,正对着廊榭门的位置有一个小桌,桌上摆着茶具,旁边三个小矮凳,杠到他的那把翻倒在地。陆淮柔孩子气的哼了声,表示自己绝对不去扶起它。这一扭头,就看见了手边不远处,刚刚被用来点火的省事道具,秦砚之的剑。   秦砚之不常带着剑,这一点陆淮柔早就发现了。除非赶路,平常秦砚之的剑和他本人至少会相隔两臂以上的距离。刚才也是,秦砚之的剑就那样大落落的扔在床头墙边的木柜上,若不是为了点灯省事,大概也不会去拿它。现在这把剑再次被随意的放在了床边,陆淮柔忍不住拿起来,置于腿上,用手轻轻的摩挲。   剑鞘主体是银白色,雕刻其上的花纹沟壑里是黑色,花纹很简单,只草草几笔。正面靠近剑柄的方向镶嵌了一枚纯黑的宝石,黑的浓郁,不掺一点杂质,指触冰凉。利剑出鞘,银剑冷光点点,泛着彻骨的寒意,光亮的剑身上映着陆淮柔水意流转的双眸,和眼尾那一朵可爱又艳丽的小花。剑柄剑身上都是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的花纹,也没有半个字。   秦大侠终于讨到药酒回来的时候,就见陆美人手里抚着他的剑出神。一时竟有些口干舌燥,仿佛被抚的不是剑,而是他。   陆淮柔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望去,见是那人回来,下意识微微笑了下,“你的剑是什么名字,不曾听你说过。”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床边坐下,正挨在陆淮柔边上,将手里的药酒瓶打开,“躺下,我帮你擦药。”陆美人闻言收剑入鞘,将剑放在了一边,听话的躺下,掀起了下摆,露出骇人的青紫来。   秦砚之一手涂满药酒,加上浑厚的内力,揉按着伤处帮他活血祛瘀,陆美人痛得呜呜啊啊,又不好意思再哭出来,只好用棉被半遮着脸。随即就听对方似是不经意的说道,“没名字。”   “怎么会没有?”陆淮柔有些奇怪,注意力也被转移些许。   “师父说我不知为何拔剑,就不配为剑取名。”秦砚之神情淡淡,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这两者好像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吧?”   “师父说,不知执剑为何,挥剑时就会心生迷茫,人心不定,剑心不明,就算呼唤它的名字,剑也不会回应你。”   陆淮柔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不常用剑了。明明已经把所有的招式烂熟于心,明明内功剑法已经如此炉火纯青,却没能达到人剑合一。既然不知为何执剑,那就索性不用剑。陆淮柔从不曾想过,这个看起来洒脱不羁得超脱凡人的男人,竟然也有这样的迷茫和固执。   “不过我给剑鞘起名了。”秦砚之突然说,“叫墨轻。帘过案上砚无水,笔尖指处墨不轻。墨轻。”   “这是你作的诗?”陆淮柔惊奇道。   “不是,是达摩寺老方丈将明大师给我解的签文。师父带我去算命势签,大师就说了这两句诗。师父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我觉得蛮好听的。”秦砚之说着这些话,手上也不停。   命势签顾名思义,是一种卜算大体命运走向的签,这种签只有达摩寺的历代住持会算,这一代刚好是将明大师。算出的结果一般是人生中的重大事件,比如大难,大运气,真姻缘,大转折之类。想要算命势签的人很多,但是佛门讲究缘分,有些人花了大价钱也不一定能见将明大师一面,有些人却不用说就能得到大师卜算。秦砚之就属于后者。   宗潮音和佛门并无渊源,不过他每次收徒后都会带徒弟去达摩寺算上一卦,算的都是平安。秦砚之的命势签是将明大师主动要求算的,算出来也就这两句诗,宗潮音很是无语,“说了不如没说。”   不过数年之后,宗潮音似乎渐渐明白了将明大师的意思。少年时的秦砚之心中空空,没有拔剑的理由,在宗潮音看来,尽管他的根骨卓绝,但这样是无法集大成的。确实,秦砚之修行的速度一日千里,十七岁整的时候,秦砚之就完整的习得了宗潮音独步天下的藏心剑法。他的剑法内功已没什么可教的,除了心境。   宗潮音明白秦砚之这种人佛魔只在一念间,所以大师当年的诗大概是预示着能够改变他心境的转机。可惜在云宫山上,这转机迟迟没有出现,宗大师就打发他下山去寻机缘。   而事实是,秦砚之早就把什么转机抛之脑后了,他下山后一直发奋努力的在妓馆里找机缘,压根没把什么佛魔放心上。但是这两句诗他一直记得,因为喜欢,虽然不知道意思。   陆淮柔没再问什么,歪过头来瞅着枕边平放着的剑,喃喃重复道,“墨轻。”   秦砚之将专注于他伤处的眼神暂时移开,望向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浑身一震,连手下的动作都停了,不可置信的低声喊道,“陆淮柔?!” 第6章 第六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被喊的人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立刻回望他,满脸的疑惑,“怎么了?我骨头断了?”   “不,没有……没什么……”秦砚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镇静下来,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他的伤处上,垂下眼帘遮掩神色,似是转移话题般问道,“你的名字,是父母起的?你的家乡莫不是在淮水边?”   陆淮柔有些奇怪对方突然的问题,不过还是认真的回答道,“嗯,我们村原来就在淮水边,站在我家屋顶就能看见江面。我母亲很喜欢淮水,认为淮水温柔平静,就希望我长大能像淮水一样。”他语气怀念,仿佛想起了许多温馨的过往,随即又有些暗沉,“不过我七岁那年遭魔教屠村,全村只有五个孩子幸存,都被抓上魔教当了试药童。后来……就剩我一个了……”   秦砚之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往事,“那你为什么不离开魔教?反而还要为魔教办事呢?”   “哼,离开?”陆淮柔冷笑了下,满眼寒意,秦砚之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般憎恨的神情,“魔教中同我一样经历的人何止一二,谁不想离开?但是哪那么容易……有命走,也要有命活才行,教主为了制约我们,什么做不出来?”说着他用手臂盖住脸,只剩下一张淡樱色的嘴在外面,“我若逃了,师兄和师父怎么办,其他人也会落井下石,想乘机除掉他们……”   魔教里面的人三教九流,根本不同心,各方势力相互制约,相互对抗,谁都巴不得对方出个岔子,好找机会提高自己的势力。魔教的人向来不团结,但是却又有不少强者,这是整个武林都知道的事实。   陆淮柔就算不想算计别人,也难保别人不算计他。秦砚之心里清楚,他的任务完不成,倒霉的自然不止他一人。秦大侠隐约有些不痛快。   “你刺杀我的任务,可有时限?”   陆淮柔被问的一愣,移开手臂去看他。见那人收回擦药酒的手,顺便帮他理好中衣,一脸认真的看他,便老实的回答,“一个月。”   秦大侠神色一凛,“这是想置你于死地?你们教主竟然也同意?”魔教总坛在渝州,距离此处甚远,光是往返路程快马就需二十多日。   陆淮柔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埋头有些艰难的措辞,“教主一直想,收我做,做……做妾。”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可惜再低也被秦大侠听了个正着。秦砚之的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没等他发作出来,陆淮柔又接着道,“但是师父和师兄一直护着我,教主早就心生不满了……他们就是想趁这次机会,打压师父一派,再把我……嗯……以任务失败需要惩处的理由,交给……”   他没有说完,秦砚之也知道是要把他交给谁。心里顿时杀意弥漫,森森杀气不可控的从秦砚之身上散出来,惊得陆淮柔一哆嗦,抬起头来看他,瞬间被那人阴冷嗜杀的恐怖神色吓得呆住,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秦砚之看见他如同受惊小鹿般的不安眼神,赶紧控制自己,“抱歉,吓到你了?”   陆淮柔双唇紧抿着,过了一会才说话,声音有些颤抖,满是试探与小心,“你是不是觉得我……我……不干净……”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我没和教主……我一直很小心的……”   秦砚之立刻明白过来,对方误会了他的怒气,苦笑着解释道,“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讨厌你,是被你们教主恶心到了。”   他的话瞬间让陆淮柔羞红了脸,拉过一边的棉被,慌慌张张的遮住了脸,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秦砚之似乎并不准备轻易结束这个话题,继续问道,“既是这样,你的师父师兄怎么还让你下山执行任务?”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拉那人罩在脸上的棉被,让他好歹露出眼睛鼻子,免得被闷到。   “师父师兄的意思是,让我再也不要回去……”陆淮柔不愿意松开棉被,两只手牢牢地抓住被沿,两人较起劲来。   秦砚之见状一只手覆在对方的手上,温声劝,“乖,别闷到了,好歹把鼻子露出来。”   陆淮柔这才松了力道,小心翼翼地顺着对方的力道拉下一点被子,露出了水汪汪的桃花眼和小鼻子。然后他就发现对方仍然握着他的手,秦砚之的手比他的大些,掌心温热,掌间附着一层薄茧。握住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却严严实实的包裹住自己的手,他轻轻的挣了挣。   本以为这样动了动,对方发现后就该松手了,谁曾想秦砚之反而握得更紧。“那你现在,是不准备听师父师兄的话了?”   陆淮柔脸上原本的热度还没褪下去,现在又添了新的红晕。他更加用力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没想到对方一点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不能这么自私,师父师兄会有麻烦的。”   秦砚之久久没有回应,他的沉默让陆淮柔有些不安。陆美人悄悄拉回一点被子,借着被子的遮挡偷偷的去瞧那人的脸色。只见秦砚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陆美人霎时间差点以为自己是被老虎盯上的兔子。   其实秦砚之对于他的答案早有预料,况且就此离开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只要魔教存在一天,他就没有办法自在的生活,只能东躲西藏。最好是让魔教覆灭后再离开,可是魔教何时才能被抹杀,没有人知道。一想到他这次回去,十有八九清白不保,秦砚之心里就忍不住一阵烦躁。   他想劝他,却知道自己如今根本没有立场。   心里的思绪是翻江倒海,然而秦砚之没有再问他,也没有劝他,他松开了紧握着对方的手,抚了一下那人眼尾的粉红色小花,转移了话题。“话说,你都不问我,把你带到了哪吗?你就不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他俯下身,靠近陆淮柔,呼吸间的热气喷撒在对方脸上,声音变得暧昧,“我可是登徒子,你不怕?”   陆淮柔经他这么一说,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原本是要问他的,结果被绊倒受伤的事打断了。他扭开脸,同时伸手推开对方,不自在的说道,“我是要问你的,后来不是摔倒了吗……”   秦砚之纹丝不动,“这里是我望云阁的上好雅间,我最近住在这儿。你客栈的房间我帮你退了。”   “退了?!你怎么都不问我就擅自做主!”陆淮柔神速转过头来,鼻尖贴鼻尖的质问对方,“那我住哪?还有好几天我才能回教中呢!”   “当然是住我这了。你不是要杀我吗?我这可是给你机会。”秦砚之笑起来。   “你!”陆淮柔语塞,他一时竟想不出理由反驳,只能拼命拒绝,“我不要!我不想杀你了还不行吗?”   “别拒绝的这么快嘛!先听我说说条件怎么样?”秦砚之坐起来,见他起身,陆淮柔也一起坐着。之前忙着给他处理腰腹的伤,这时才注意到陆淮柔脖子上他留下的鲜艳红痕。过了大半夜,这痕迹没有丝毫消退。   看着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秦砚之眸色渐深,之前躁动的心也奇异的被抚平了一些。被看的人却毫无所觉,只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秦砚之的心思瞬时间百转千回,早在他转移话题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要挖一个怎样的坑,才能让这个小呆瓜心甘情愿的跳。   “你可以不用这么快回去,我可以让人帮你伪造极重的内伤,骗过魔教的人。但是相对的,在你回去之前,要每天都和我呆在一起。怎么样?”   陆淮柔犹豫了,确实,如果自己带着一身伤回去,就算是任务没有完成,但是鉴于秦砚之的武功之高,自己也算是拼尽了全力,到时候师父师兄说起情来也简单许多。只是要和这登徒子呆在一起,自己又打不过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   见他犹豫,秦大侠再接再厉道,“这可是两全其美的方法。我保证尽量不对你出手,再说了,我比你们教主好多了不是?”众所周知,现任魔教教主是一个年过五旬,肥肉横生,一脸奸人相的老男人。秦砚之比起他来,确实好上太多了。   这很容易理解,就算是被轻薄,人们也宁愿是被一个风流倜傥的英俊剑客轻薄,说不定自己还赚了。再想想教主那副口水横流的样子,陆淮柔打了个冷战。   他根本没得选择。见陆淮柔认命的垂头不说话,秦砚之自知妙计得逞,登时飘飘然,手脚麻利的脱了外衣,朝陆美人身边挤去。   陆淮柔大惊,扯过被子裹住自己,“你,你,你干嘛?脱衣服作甚?”   秦大侠厚脸皮的道,“这房里只有一张床,一床棉被,我不睡这睡哪?再说了,刚刚说好的,你要每天都和我呆在一起。每天,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   “!”陆淮柔不知道自己约定了这么吃亏的条件,登时后悔,还没待他说出反悔的话,就被秦砚之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回给堵了回去。   尽管陆淮柔努力往床里面缩,第二天醒来,他却枕着秦砚之的一只胳膊,半睡在他怀里。秦砚之早就醒了,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秦大侠还从来没和人同床共枕,安稳地睡上一夜过。在云宫派,师兄弟三人是一人一间屋子的。即使后来与别人一夜风流,秦砚之也是做完就走,绝不留宿。他从小谨慎敏锐,若有外人睡在身边,会一夜惊眠。   昨晚的行为大部分只是为了逗弄这人,也想试探自己对于他的底线。意思就是秦砚之本来没准备真的和他共睡一张床,只等这人睡着后他便到床塌下将就一晚。待明早醒来,再说是被陆美人不雅的睡姿踹下的床,看看这人会有怎样有趣的反应。   然而现实是,昨晚睡前,两人一人一边,中间的距离可以再睡下一个人,待陆淮柔睡熟,他不一会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今早醒来,竟发现对方枕着自己的胳膊,两人身体紧挨,中间的距离别说一个人了,连只手都插不进去。   发现了自己潜意识里对于这人的定义,秦砚之心下巨震,立刻想要抽出胳膊,起身下床。不曾想他刚动,陆淮柔就像小动物一样哼唧了两声,抓住了他的胳膊,向他怀里挪了挪,秦大侠顿时僵硬如木。   陆淮柔睡着的时候很孩子气,这一点在秦砚之把他从客栈抱回妓馆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喜欢紧紧的裹着被子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喜欢向温暖的地方蹭,被移动的时候会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他的睡颜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可爱,小小的一团让人觉得绵软可捏。   最重要的是,陆淮柔睡觉意外的沉,一般的动静是吵不醒他的。这让秦砚之觉得很惊奇,习武之人睡眠时也能敏锐的察觉外界的变化,像他这样心宽的着实不多见。也不知他是一直这样,还是因为秦砚之在身边才会如此。   本来准备起身的秦大侠,看见对方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后,心下一软,没有离开,反倒任由对方压着他的胳膊,自己细细的看他的睡颜。所以陆淮柔醒来后,就看见对方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   秦砚之这是第一次看见对方从睡梦中醒来的模样,陆淮柔刚醒的时候永远是懵的,脑子不转弯,他只会下意识的做出动作。他半眯着眼望着秦砚之,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对方来,眸子里一片薄雾,朝他伸出双手,奶声奶气的喊道,“抱抱……”   秦大侠彻底石化了。他结巴道,“你,你说,什么?”   陆淮柔就像有起床气的孩子,立刻嘟起了嘴,不高兴的嘟囔了两声,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过了一小会,他又翻身回来,再次睁开眼,眼神一片清明。发现自己的姿势后,立刻起身后退,可惜床上的空间并不大,他只稍稍退了一些,后背便抵住了冷硬的墙面。   秦砚之还在刚才的冲击中没有回过神来,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发愣。直到陆淮柔唤了两声他的名字,他才恍若梦醒,也准备起身,结果发现手麻了。陆淮柔满脸通红的说了声抱歉,便去帮他揉失去知觉的那只“枕头手”。   接下来几日,秦砚之发现,陆淮柔每次睡醒前,大多数都有一个三岁半时间,他自己对这段时间记忆模糊,这段时间最多也就半盏茶不到。如果陆淮柔以孩子的状态撒娇时得到了回应,这段时间就会长一些,如果没有,这段时间就很短。如果身边没人,他就不会撒娇,而是像幼儿一样哼唧几声便醒来。   秦砚之对此很是惊奇,却没有同陆淮柔提起此事,颇有些独占这个秘密的意思。 第7章 第七章 新丰美酒斗十千   接下来的日子,下棋对饮,听书闲逛,煮茶夜聊,轻松自在,闲适安乐。秦大侠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陆美人,也从不提要找妓子小倌寻欢作乐。这种感觉很微妙,比起情人来多了些规矩守礼,比起朋友来却又多了些亲密无间。   对秦砚之来说,生活却有了更大的不同,他开始重新服用控制欲望,调节身体的药,因此虽每日对陆美人言语动作调戏,却不曾真正出手。这倒是大大的宽慰了陆美人的心。   第五日,秦砚之带陆淮柔出发寻找那个能伪造内伤的高人。从两人如今所在的云州出发,到那个高人所在的商州,快马需七八日,以秦砚之的速度赶路就需一两个月了。他完全不着急,两个人悠悠闲闲的上了路。   云州除了与商州交界处的山水外,大多是平原,城镇间相隔并不远。望云阁位于云州的东北角,紧挨着京城,二人需横跨过整个云州,才能到达两州交界。   天气尚热,秦砚之带着陆淮柔傍晚开始赶路,第二天早晨落脚休息,以此避开午时的当头烈日。   某日清晨二人恰好行至云州的云起镇,便寻了个不错的客栈休息。陆淮柔倒头便睡,秦砚之坐在床边,也顺势靠了一会儿。他的武功练到这等地步,已经不需要过多的睡眠,陆淮柔则不同,兴许是以前被魔教教主吸过功力,损了本原,他很容易疲累,睡觉时也格外的沉。秦大侠对此很是不放心,因此总是为他守床。   临近午时,秦砚之将陆淮柔喊起,二人下楼至大堂吃午饭。午时的大堂很是热闹,两人等了一会才等到一张空桌,刚刚坐下没多久,便进来了一对男女。许多人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大堂的喧闹声稍稍平静了一点。   男子在前,蓝边白袍,背着一样不小的物件,用布包着,看形状大概是琴。面容很是俊秀,腰间佩着半块青玉,黑发冠起,神色清冷,气质斐然,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女子紧跟其后,嫩黄衣裙,发上簪着数朵簪花,脸覆纱巾,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右手执着一把细长的剑,腕上戴着银镯,行走间留下淡淡的馨香,美丽大方。   男子在大堂里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秦砚之的身上。这二人行至桌前,男子冲秦大侠客气的抱手,“这位兄台,午时人多,不知可否容我二人暂时共桌?”   秦砚之这时才抬眼扫了他们,随即望向陆淮柔,温声道,“柔儿,你看如何?”   平时两人相处,陆淮柔自然是唤他全名,秦大侠从没个正经,淮柔,柔儿,宝贝,交替使用,陆淮柔多次抗议无效,也就由着他了。   那男女二人闻声便也一同望向他,陆淮柔今日穿的是墨绿衣袍,衬得他愈发莹白,长发用银环束着,银遮面挡住了半张脸,气息柔和,声音更是悦耳,“可以,请坐。”   四个人一人坐一边,秦砚之的气场很容易引人注意,那后来的二人都在隐秘的打量他。秦大侠不为所动,专心的询问陆淮柔想吃的菜色。   陆淮柔的注意力却集中在这对男女身上,秦大侠很是不满,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软腰,“你有功夫不如多看看我。”   陆美人最是怕痒,气呼呼的打掉了这人不安分的手,又用水汪汪的桃花眼狠狠地瞪他一眼,小声的埋怨,“不许乱摸!”   被埋怨的人毫不在意,仍旧巧笑着凑过去,背琴的男子适时打断道,“今日多谢二位,在下姓杜,不知两位兄台如何称呼?”   秦砚之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御音门杜亭雪杜门主,你怎的出现在云州?”   杜亭雪丝毫没有被看破身份的惊讶,微微笑道,“一别数年,秦兄安好?”   杜亭雪是御音门现任的门主,其实他同秦砚之的大师兄差不多年岁,只是原门主在四年前为魔教人所杀,杜亭雪作为大弟子自然接下了这份重担。   当时他的小师弟顾云飞中了魔教的毒,那毒奇特,青玉门有本事的几位云游去了,传说中的宋神医又找不到,杜亭雪只得背着师弟攀上云宫山,求云宫派赐药。那时秦砚之还没下山历世,两人因此在云宫中有了数面之缘。   因着云宫派这份恩情,杜亭雪对云宫派中人很是客气,因此他虽比秦砚之大上许多,却一直喊他秦兄。   秦砚之向来脸皮厚,被人这么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大方的回应道,“如你所见。”   杜亭雪自然之道这人何意,看了看陆淮柔,但笑不语。   与杜亭雪一道的女子听见二人的对话愣了愣,很快明白了这银衣男子的身份,“袖水坊柳霏纱,失礼了,秦大侠。”   陆淮柔听过柳霏纱的传说,忙好奇的盯住了她的面纱,想看看是怎样的绝色。相反的,秦砚之的反应堪称冷漠,他只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次伸手去捏陆淮柔的腰,以示不悦。   柳霏纱对这个传说中的少年英才好奇已久,今日突然见到,惊奇之下便不停的打量亲密非常的二人。虽然十分好奇秦砚之身旁之人的身份,但是杜亭雪都未曾开口询问,她一个女子,自然不好挑起这个话题。   秦砚之的威名来源于他下山不久后与魔教四长老的一战。虽然从他口中说出的过程很轻巧,但是那一战在旁人眼里,着实惊险与惊奇。秦砚之以一敌百,半个时辰内将四长老连同他的所有部下全部绞杀。   魔教的长老是按武功排位的,总共有八个,排位越高,武功越高。秦砚之下山不过两个月,就堂而皇之的杀了魔教一位大人物,前一阵又杀了一位五长老。魔教对他很是忌惮,早在四长老身死后,魔教就派了不少人马来取他性命,最后无一例外的全部死在他手中。   等到第十六波人马再次全军覆没后,魔教终于暂时放弃了复仇,虽说若是魔教教主亲自出马或许可以成功取了秦砚之的小命,不过为了一个长老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有损魔教威望,又或许是魔教教主不敢轻易与云宫派为敌,反正最后的结果是秦砚之毫发无损,魔教迫不得已咽了这口恶气。   因此虽然又死了一个五长老,魔教也不再如上次一样兴师动众,只派了一个半吊子的陆淮柔,就算是为五长老报仇了。   故秦砚之在武林中很是受尊敬,许多门派的老掌门都要叹一句后生可畏,与他同辈的都要唤一声秦大侠。因为虽然关于他人品的传言不实,但是关于他实力的传言却不假。   至于这个柳霏纱,自然就是秦砚之之前说起过的,用来和陆美人相比,却惨败的江湖传说。   柳霏纱是袖水坊坊主的小徒弟,也是坊主的心头宝。不过江湖人皆知柳霏纱倾心于杜亭雪,袖水坊坊主还曾经为了柳霏纱,亲自到御音门求亲。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杜亭雪拒绝了这门亲事,理由不明,袖水坊主拂了面子,两派因此闹的很不愉快。   柳霏纱却没有就此死心,仍旧表示会等到杜亭雪改变心意。   但是秦砚之认识的杜亭雪,是一个看上去温和有礼,实际却固执心硬的人。他喜欢的就会一直喜欢,不喜欢的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外物很难动摇他。   就好像现在的杜亭雪,虽然和柳霏纱一起行动,也会同她说话,却永远是淡然冷漠的,让人感觉到一种距离,无法缩短的距离。   柳霏纱确实很美,性情也不错,若是旁人能得到她的喜欢,大概早就迫不及待地主动上门求亲了。秦砚之在心里嘀咕,可惜杜门主心如磐石,只认准了一个人,并且死不回头。   秦砚之和杜亭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杜门主对自己的来意也没有隐瞒。   杜亭雪此次到云州来,是为了寻到一味云州特有的药草。这药草自然不是他用,只是与人交换条件,那人指定要这种草,否则不帮忙。杜亭雪堂堂御音门主,竟然要亲自前来寻找交换之物,让陆淮柔不禁怀疑这是一个怎样重要的忙,让门主如此尽心竭力。   柳霏纱自然是得到消息后自己追来的,杜亭雪明确表示自己不需要她的帮助,无奈这女子就是不走,杜亭雪也不好冷言相赶。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小二就把菜上得差不多了。柳霏纱微微撩起面纱,小口小口的吃饭。秦砚之没来得及阻止陆淮柔,就见这人麻利的摘下银遮面,欢快的吃起来。   寻常吃饭时只有两人,陆淮柔自然不愿意戴着遮面阻碍自己吃饭,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但这次有旁人在,一时大意,陆淮柔的容貌就这么大咧咧的暴露出来。   杜亭雪和柳霏纱霎时呆愣,柳霏纱的筷子没握住,掉在了桌上。江湖人中戴遮面的,极大多数是面容有损,一小部分是不愿暴露身份的。为了遮挡过于美丽的容貌而戴的,在此之前只有柳霏纱一人。因此她原先从未想过这人同他一样。   这女子不同于陆美人,她是从小美到大,至今还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人。加上周围人的欣羡与赞美,她一直认为武林中流传的,说她是人间绝色举世无双的话,她是完全担得起的。   不曾想今日却见到了连自己都自愧不如的人,还是个男人,柳霏纱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在容貌上输给某人的事,还从未有过。   还是秦砚之反应及时,立刻夺过银遮面替陆美人戴上,避免了问题的恶化。   陆淮柔一筷子烤鸭,就那么毫无防备的戳到了遮面上,顿时幽怨的望向秦大侠。   秦砚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替他擦了擦遮面,轻咳一声,“柔儿,这里人多。”   后知后觉的陆美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蠢,立刻朝对面的一男一女望去,见他们还在傻愣愣的盯着自己,愈加后悔,“你们……你们什么也没看见!”说完便逃跑般跑回了楼上房间。   秦大侠没料到他竟然选择了落跑,反应不及,竟也没能拉住他,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吩咐小二将菜端上楼,同时同尚未回神的二位叮嘱,“你们确实什么也没看见,懂吗?”   杜门主疑惑道,“秦兄?”   “若是让我听见什么风言风语。”秦砚之勾起了嘴角,望向柳霏纱,女子被他看得身形一颤,“就休怪在下无情了。”   “秦兄放心。”杜门主自然没有二话。 第8章 第八章 咸阳游侠多少年   既然偶遇,又是相识,断没有共桌吃一顿饭后就各奔东西的道理。杜门主与柳霏纱各要了一间厢房,就在秦大侠所住房间的边上。   陆美人最终在房间里吃完了自己的午饭,因为不用急着赶路,便没有继续睡觉,以免晚上失眠。秦砚之同他说了一声,便去杜门主的房间聊天去了。他临走前叫了小吃点心上来,陆淮柔就无聊的吃点心打发时间。   杜门主的房间里,秦大侠与杜亭雪坐在桌旁,说的自然是在旁人面前不能说的话题。   杜亭雪的好奇心明显更大些,“与那位公子,是认真的?”   秦砚之没有立刻回答,等了一会才道,“或许是……应当是。”   听他这么说,杜门主就知道这人基本是有些把握了,调笑道,“纵是百炼钢,终有绕指柔。”   他虽说得委婉,其实心里早就嘲笑了秦大侠几百遍。毕竟当初秦大侠知道了他与那人的事情后,舌头毒得好比□□,教杜门主狠狠地记恨了一把。如今风水轮流转,秦砚之也终于栽在了他曾经不屑的“爱”字上,杜门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反击的机会,“没想到秦大侠,也有这么一天……想当初,你可是曾经豪言,潇洒一生,不受任何人牵累的。”   就秦大侠对杜门主的了解,这人注重德行风雅,向来寡言,这次说了这么多话,想来是忍了很久,可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自知落了口实,也不反驳,反倒顺着说道,“世事难料,我也才知道,救赎是真的存在的。”   杜亭雪大惊,“你真的……”他没有说下去。   秦砚之不愿再多说,岔开话题,“你呢?什么交易值得你亲自走一趟?和他有关?”这个他的身份,两人默契的没有说出来。   “嗯,我需要特制的药,他的旧疾犯了,不能再拖。”杜亭雪的眉头微蹙,似乎对那人的伤势十分忧心。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他的伤是为我受的,这药,自然也要我自己来寻。”杜亭雪的语气有些哀伤低落,“我欠他的太多,恐怕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你们既是伴侣,便无需考虑欠不欠的。你这话要是让他听见了,免不了要恼你。”秦砚之会知晓这两人的秘辛,纯属意外。   原在云宫派初识时,秦砚之心思敏锐,察觉了些许。后来下山历世,一次喝多了酒,与人打斗,意外打破屋顶,闯入了一间客栈厢房,恰好屋内杜亭雪与他的伴侣在欢爱,秦砚之就这样知道了一件除了天地外,再没人知道的秘密。   杜亭雪难得从这人口中听到中听的话,顿时惊奇不已,“看来那位公子着实很有本事,竟让你都转了性情。”   秦砚之愣了愣,视线下意识地越过杜门主的床,看向了墙壁。墙的对面,就是陆淮柔。那人现在应该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神色欢快,眉飞色舞的赞叹美味。思及此,秦砚之的眉眼突然柔和起来,“确实有本事。”   他说着便起身告辞,两间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分开也不过才几句话的时间,他却突然陷入了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之中。迫切的想要回到那人身边,欣赏他的如画眉眼,聆听他的娇憨声色,禁锢他的纤细腰肢,将自己溺毙在名为陆淮柔的温暖中。   秦砚之推开门的时候,那人正一脸无趣的盯着桌上的点心发呆,待循着开门声望去,秦砚之的身影映入他眼帘的瞬间,陆美人的神色突然欢喜起来,双眸中满是雀跃,淡樱色的唇大幅度翘起,“你回来啦!”   秦大侠刚关上门,陆美人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身边了,“我还以为你要说很久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你还去吗?”   陆美人的桃花眼扑闪着,定定的望着秦砚之,让秦大侠有一种仿佛要被他黝黑的眸子吸卷而入的错觉。   温柔而缱绻的一吻小心地落在了陆美人的眼睑上,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处,待他终于回神,那人早已移开了唇瓣。   一触即离,似乎所有的情义都是刹那烟火,转瞬即逝,陆淮柔觉得心口泛起酸来,酸得他有些痛了。   秦砚之洞箫般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如同天籁,“再也不去了,我陪着你。”   然而有一句民间俗语叫计划赶不上变化,谁都没想到,柳霏纱自从见过了陆美人的真面目后,便陷入了一种旁人从未见过的状态。   这女子似乎突然对陆淮柔充满了好感,每天拉着他去买各式各样的衣服和饰物,竭尽全力的帮他打扮。她甚至打开了陆淮柔的行李,发现他的衣服大多是深色,几乎没有饰品,气愤的跺了脚,“简直是暴殄天物!”   众所周知,袖水坊全是女子,入门的第一项条件就是丑拒。兴许是坊主的教导方式奇特,这些女子不仅不会嫉妒比自己貌美的人,甚至会对漂亮的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好感。她们会特别宠爱貌美之人,柳霏纱就是个中翘楚。她从小养在坊主身边,被坊主悉心教育,所以受到了师父潜移默化的影响,特别喜欢打扮,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陆淮柔对此很是慌张,数次用眼神向秦砚之求救。秦大侠也担心这心思单纯的小傻瓜被某个女人带上歪路,寸步不离的跟着两人,用实际行动践行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柳霏纱暂时抽不出心思来帮杜亭雪的忙,杜门主便孤身一人在镇子里寻药草。这倒是顺了他最初的心思,因此他十分感念陆淮柔的牺牲。   陆美人之所以能在容貌上大败柳霏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拥有一张无需脂粉就能胜过所有人的脸。他的肤质白里透粉,颜色自然均匀,烟眉黛色,形状完美,桃花眼无妆自媚,唯一不足的便是他的唇色。   大概是因为身体有不足,唇色淡粉,比他眼尾的小花颜色还要淡,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柳霏纱用细纱巾沾了少许胭脂,轻点在他下唇上。   乌黑柔顺的长发被一双灵巧的手打理,分出一部分头发编了起来,用新买的玉扣束住,编起的发间簪上了几朵玉质杏花。一袭水绿衣袍,精巧的绣着远山,飞鸟与落花,腰带上佩着通透坠饰。   饶是秦砚之日日对着他的面容,也当场怔愣在原地,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那次之后,秦砚之抛开偏见,时时跟在柳霏纱身后“学艺”。不得不说,柳霏纱确实很善此道。经她之手后,陆美人的美愈发勾魂夺魄,害得秦砚之不得不加大所服丹药的分量。生怕一时失控,做出不该做的事。   三日后,陆淮柔终于脱离了柳霏纱的魔掌,秦砚之在柳霏纱的教导下也算是小有所成。临行前,柳霏纱拉着陆淮柔满是不舍,就像一个舍不得儿子远行的母亲,叮嘱他有机会一定要去袖水坊做客。陆淮柔想象了一下,有几百个柳霏纱围着自己眼冒绿光的情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本想摇头,却最终屈服在了柳霏纱炽热的目光下。   杜亭雪似乎也没能在云起镇找到那味草药,准备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因为所行方向不同,四个人就此告别,各自上路。江湖儿女向来如此,倒也不会感伤。   行了十多日左右,终于是七月流火,天高气爽,二人打马踏过碧绿芳草,越过弯弯溪水,行过巍巍山峦。也无须再顾虑午时的烈日,恢复了白日赶路,夜晚休息的行程。   岁月无声流过,如同清晨山谷间淡泊的雾气,弥漫过林间,弥漫过无名花下,弥漫过沾染草汁的马蹄旁,弥漫过你我之间。   江湖乱,红颜尚不老;武林动,侠客亦无惧。   银白衣衫的风流剑客,有着一双暗藏着冰山的眼睛,有着一双满含着冷冽寒意的眼神。他的目光流过山河湖海,流过日月星辰,流过芸芸众生,最终落在了前方不远处,正抬头轻嗅小雨后清新空气的白衣美人身上。   从此,再也移不开眼。   白衣美人回过头来,满面笑意的唤他,“秦砚之,你快过来看。”   他笑了,这世间的一切与他相比便都黯然失色。风不吹了,阳光不耀眼了,鸟儿不鸣叫了,连山间小路旁的秋海棠都落尽了。 第9章 第九章 竹杖芒鞋轻胜马   秦砚之骑马上前,顺这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片盛开着各色花朵的绿地,临着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溪,溪水对面有一棵野果树。蝴蝶翻飞,草屑落下,伊人在侧。   阳光将这片草地上遗落的雨水蒸发干净,留下的是碧绿如洗。陆淮柔放马儿去吃草,自己则蹦跳着跑到小溪边,惊喜道,“秦砚之,有鱼!”   秦砚之便也放了自己的马,走到了他身边,“今日就在这歇着,如何?”他们这几日都在荒芜人烟的山水间赶路,自然也寻不到客栈住宿。   “嗯!”陆淮柔明显很高兴,眼睛里都亮起了星星,俏皮的冲秦大侠眨眼睛,“晚饭吃鱼?你捉?”   秦大侠败给了美人计,认命的笑道,“好,我捉。”   陆淮柔去寻木头生火,没捡几个就不小心划破了手,之后去摘果子,险些从树上摔下来,再后来去削木片盛水,飞溅的木屑差点划伤脸,最后去采宽大的树叶铺床,又被突然蹦出来的小动物吓了一跳。   秦砚之一边捕鱼,一边还要时时注意他的情况,几次让他老实呆着都被无视了。最后秦大侠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按进怀里,低声喝道,“老实呆在我身边!不许再胡闹!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美人这才彻底老实下来,乖乖坐在溪边,秦砚之撕开一块手巾,为他擦洗受伤的地方。虽是满脸怒容,动作却很轻柔。幸好只是轻微的擦伤,只有手上的伤见了血,不然秦大侠还得费劲的替他寻药。   最后的结果是,所有的事都是秦大侠一力完成的,陆美人虽然积极,可惜不仅没帮上忙,还总是添乱。   秦大侠捉鱼的技术很好,一根树枝在他手中宛如一柄钢叉,一会功夫就抓到了七八条。陆淮柔也试了试,他暗器使得好,这种事自然也难不倒他,小石子甩出去立时便击昏了一条鱼。可惜若是离的太远,这昏倒的鱼就会随水飘走,来不及捉上岸。   秦砚之动作麻利,天还未暗,小溪边就飘起了烧烤的香味。两匹马之前不知跑到哪里去吃草了,这会儿才慢慢悠悠的踱步回来,在花丛间嗅着花香,蝴蝶就悠然落在马头上。   秦大侠嚼着烤鱼却觉得味蕾空虚,原因无二,他已经许久不曾喝酒了。秦砚之不说是嗜酒如命,但也是个好酒的主儿。只是因为害怕喝酒误事,酒后失态做出什么不该做的,才一直忍着,偶尔喝一点,再不敢如从前一般整日泡在酒坛子里。   陆美人也察觉一二,所以时不时主动劝他喝一些,解解酒瘾。   吃完晚饭时夜幕已经降下,秦砚之将残渣收拾好,埋在大树下。回过头就看见陆淮柔站在溪水边脱衣服。   陆美人佯装严厉的冲他道,“我要沐浴,不许偷看!”随即再次回过头,“不许偷看,听见没!”   秦大侠无奈的哄道,“好好……我不偷看,不偷看……”   陆美人在岸边褪尽了衣衫,小心地迈进溪流中。溪水很浅,中间最深的地方也不过到他的大腿。水底尽是被水流打磨得光滑的鹅卵石,溪水干净和缓,余温尚存,陆淮柔舒服得叹了口气。   他们这几日不曾好好歇息,自然也没有机会沐浴。爱干净的陆美人早就受不了了,幸好今日遇到了这弯溪流。   陆美人坐在水中,用帕巾细致的擦洗身体和长发。他得了秦砚之不会偷看的保证就放下心来,不曾想这丫确实没偷看,而是就站在岸边不远处,正大光明的观看。他背对着草地,完全没发现某个流氓已经眼冒狼光了。   月光如银纱般披散下来,陆淮柔腻玉般的肌肤沾着稀疏的水滴,在月色下莹莹生辉,如同最上等的珍稀玉石。   秦砚之从认识他至今,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之前同住同床许久,却到底守着界限,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如今陆淮柔将长发全部揽至前身梳洗,恰好露出了整个脊背。   肩头圆润,腰肢纤细,整个背部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蝴蝶骨若隐若现,脊骨微凹,一直延伸至股沟末处。臀部的肉不多,两条腿更是又长又细,整个人都很是单薄。偶尔他微微侧身,秦砚之便能看见他一马平川的胸膛,和匀称的腰腹。   气血控制不住的下涌,秦砚之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寻外衣里的丹药,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   直到陆淮柔无意间转身,与秦砚之四目相对,随即爆发出一声羞恼到极致的怒吼,“秦砚之!你……”   秦大侠立刻回嘴,“哎!我可没有偷看,这是明看!正大光明的看!没有食言啊~”   这人歪理奇多,陆美人向来说不过这人,只能忿忿吼道,“明看也不许!转过去!登徒子!臭流氓!”他大概从未受过这般欺辱,连皮肤都因为生气而泛起红来。   就在他刚刚回过身来的瞬间,秦大侠便将最后一点没看过的地方看了个干净,此时便老实的背过身,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好,不看不看,反正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最后这句他声音极小,陆淮柔自然没听见。   他快速的点了自己两个穴位,心中默念清心经,将翻涌的欲望暂时压下去,以免失了分寸,将陆美人吓走。   被他这么一闹,陆淮柔也不敢再继续泡着了,慌忙又擦洗了几下便上岸穿衣。他刚穿好衣服,秦流氓便凑过来,巧笑道,“好柔儿,生气了?”   “走开!臭流氓!我讨厌你!”陆美人气极,伸手狠狠的给了他一下,便再不理他,自己到铺着宽叶的草地上睡觉去了。   秦砚之受了他那气力十足的一下,没有再追上去,转而到了岸边,也脱衣沐浴,顺便在水中纾解了之前压制的欲望。   陆淮柔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夜里安静,溪水中的动静他自然也听得分明,还未完全退下的热度再一次烧起来。   他从未尝过情滋味,也没有学习过相关的知识,脑中没有冒出乱七八糟的东西,反倒下意识地念起经文来,便顺利的将这股异动消解。   待秦大侠终于上岸,便看见这小傻瓜已经睡熟了。他轻手轻脚的躺在他身边,似乎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陆淮柔在睡梦中自觉的贴过来,如以往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秦大侠美得冒泡,惯常的把一只手借给他作枕。   虽然今夜安稳,但是第二天一早醒来,陆美人却并没有消气,秦大侠一路上哄了许久,最后用苦肉计才化解了这次的磨难,但是回头想想实在是值。   巧的很,待他二人终于磨磨蹭蹭的行至云,商二州交界处的一个水乡小镇,正是八月初十。陆淮柔从未见过花灯节,二人便寻了间客栈,想要留宿几日,等待参加八月十五的集会。   不曾想此处风景秀丽,物产丰腴,八月十五的花灯节更是远近闻名,小镇已经聚集了许多来此参加节日庆祝的外乡人。因此二人问了好些客栈,却都是客满,最后才终于在临近中午时分,订下一间上等厢房。   因为最近人多,小二提前告了招待不周的罪。秦砚之只吩咐他备几个菜和温热的水,便摆手让他去忙。   镇上人多,无法骑马,两人走了大半个上午,陆淮柔右脚有些抽筋,此时坐在床边休息。秦砚之走过来,见他盯着脚,便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淮柔有些支支吾吾,“呃……没事,就是有点抽筋了……”   “哪只脚?”秦砚之蹲下身,握住了他明显向后藏了藏的右脚,“这只?”说罢便动手去脱他的鞋袜。   “我没事!你别这样!”陆淮柔阻止的动作到底慢了一步。   秦砚之的手掌包住他小巧的玉足,运上内力,熟练的帮他拉筋。   陆美人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温度直烧到耳根,“你……你对谁,都这样好吗……”   他的声音不大,秦砚之却听得清楚,“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他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秦砚之的眸子刹那间深邃起来。   这个问题问倒了陆美人,他认真的思索了半晌,就在秦砚之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了口,声音轻柔,“我希望不是,我希望你只对一个人这样。”他平静的回望蹲在他面前的银衣剑客,虽然脸上的温度并未褪下,却坚持着没有移开视线。“不论是我,还是将来的某个人。”   秦砚之久久没有回应。   他相信,如果陆淮柔说的是,我希望你只对我这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吻他。 第10章 第十章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有些东西迟迟没有说破,或许是因为彼此心中都尚存些许疑虑。然而这些疑虑何时才能消除,这层窗户纸何时才会被捅破,没有人知道。   他不希望心中的感情只是一时兴起,也不希望对方是如此。陆淮柔见过的人太少了,他现在或许会被秦砚之潇洒不羁的表象迷惑,等到真正开始认识秦砚之这个人,或许会和他现在看到的不一样,他会看见自己的狠厉无情,自己的暴躁残虐,自己所有的阴暗面,到那时,还会像如今这样心动吗?还能无所顾忌的呆在自己身边吗?他那么胆小,好哭,轻而易举地就会被吓到,看见从未见识过的秦砚之时,不会逃跑吗?   得不到答案,躁动的心就难以平静。一面想要不顾一切的得到他,一面又不可控制的担忧顾虑。可能性太多,他不敢赌。   待陆淮柔睡着,秦砚之难得离开了房间。他心头有些邪火,烧得他难耐,迫切的想痛饮上几坛美酒。   秦砚之清楚的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想要陆淮柔,不论是那人曼妙的身体,还是那人纯粹的心。然而两个人始终犹豫不前,没有人愿意先迈出一步。   房间的门刚刚合上,被认为已经睡着的陆淮柔就睁开了眼。   将来的某个人……永远没有人知道,他说出这六个字时是怎样复杂的感受。陆淮柔虽有些单纯,但并不傻。他知道自己被秦砚之吸引着,这种感觉如此强烈,是陆淮柔从未感受过的。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也不知道秦砚之这段时间的温柔是不是爱,他却实在羞于开口。   迷茫着,困惑着,挣扎着,痛苦着。   不想真心错付,也不想擦肩而过。只是想到秦砚之将来会对另一个人无限的温柔体贴,对另一个人无限的包容宠溺。拥抱,亲吻,调笑,共眠,秦砚之今生所有余下的温柔都将给予另一个人。陆淮柔觉得心口疼痛得似要窒息,却也觉得如今自私的自己让人生厌。   秦砚之从来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也没理由必须对他温柔。就算今日秦砚之一去不回,他也没有资格埋怨。   陆淮柔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突然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小二,慌忙披上外衣打起精神去开门,匆忙之间仍没忘记戴上遮面。   门外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这人穿着一身蓝衣,打扮的很是清秀,凤眼眯着,手中握着一把玉骨折扇,满脸温和友善的笑意,很容易让人觉得亲近。   “请问你是?”陆淮柔并不认识这人。隐约间他似乎闻到来人身上有股药香味,不过不浓,也很好闻。   “你好,秦砚之在吗?”来人似有似无的打量陆美人。这问话很是不客气,应当是与秦砚之相熟之人。   “啊……他,他出去了,可能,要晚一点回来……”陆淮柔不甚肯定的回答,“你是谁?找他何事?”   只见这人突然翻腕打开折扇,用扇面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来,朝向陆淮柔的扇面上写着一个毛笔大字,笙。笑意满满的说道,“出去了啊……那我等他回来了再来吧。”说罢又收起了折扇,“我的客栈离这稍远,天气炎热,可否讨杯水喝?”   陆淮柔虽觉得这人奇怪,但没有觉出不好的气息,便放他进屋,给他倒了一杯水。来人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喝完后便将杯子还给陆美人,告辞了。   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既没说名字,也没留地址,让人觉得疑惑。陆美人也是满心奇怪,一边思索着摘下遮面,一边走回床边。   谁知还没走到床边,突觉胸口一阵撕心剧痛,下一刻便吐了一口鲜血。陆淮柔看着满手的血,猛然意识到什么,看向桌上的杯子,瞬间明白过来。   他此时被剧痛消耗了大量的气力,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口中的鲜血还在不停的喷涌,很快便将他的淡色衣衫染红。   大概从未想过会这样毫无征兆的死在某处,陆淮柔满心满脑全是后悔。后悔没有留住那人,后悔自己的害羞,后悔与那人共度的时光这样短。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最后费力的转头望向窗外,晌午蔚蓝的天空,金色的阳光,被挤压在狭窄的视线中,逐渐破碎暗淡,黑暗缓缓降临。   秦砚之离开厢房后没有走多远,就在离所宿客栈三十多米外的一间酒馆喝酒。上好的杜康酒喝了两坛,仍旧一片清明,心头邪火暂退。想着那个小呆瓜睡觉太沉,被人扔河里大概都醒不了,便用这个随意的借口轻松的说服自己回去。   他甚至特意在半路买了几包酥皮点心,想着那人醒来后就能吃,脚步轻快的回到了厢房门前。然而推开房门后看见的是,陆淮柔仰面横躺在地上,淡色的衣袍上全是鲜血,面色惨白,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气绝。   秦砚之站在门口呆立了一瞬,眨眼间便飞身落在陆淮柔身边,一边将他抱进怀里,探查呼吸脉搏,一边小心地唤,“柔儿!柔儿!陆淮柔!”装着点心的纸包掉在门口,也没人顾得上去捡。   怀中之人虽情势惨烈,却并没有外伤,屋内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应当也不是内伤,但是呼吸脉搏却都很微弱。他一时找不到原因,便抱着他站起身,准备去找大夫。   然而恍惚间似乎敏锐的闻到了什么味道,定心一闻,立刻气得面色发青。转而将陆淮柔放到床上,朝着窗口用内力怒吼道,“楚赫!”   话音落下不过三息,之前离开的蓝衣男子轻飘飘的落在了窗外,抓住窗框翻身进来,一展折扇,露出了写着毛笔大字的另一面扇面,赫。   楚赫仍旧是一副温和好亲近的模样,笑眯眯道,“如何?我来的是不是很快?”   秦砚之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把毒解了!”   楚赫越过他瞧了瞧床上气息微弱的人,看见他的惨状也不易察觉的愣了愣,主动走到床边替陆淮柔把脉。   不把还好,这一把便心惊不已。心中暗自庆幸毒下得够轻,不然以这人脆弱的经脉和单薄的内力,今天这假死就要变真死了……   他佯装着镇定的拿出解药来,准备喂陆淮柔服下,却被秦砚之一把夺过,要自己喂他。楚赫无奈的耸了耸肩,走到门口捡起了装着酥皮点心的纸包。   吃下解药不过一盏茶不到的的时间,陆淮柔的呼吸平稳强劲起来,秦砚之这才转过头,对楚赫低声喝道,“你今天又吃错了什么药?”   听出了这话里浓浓的怒火,楚赫却面色如常,调笑道,“哎呀!别这么说嘛!我听说你身边突然有了人,心下好奇,就过来看看。”他自觉的拉了个凳子坐下,慢悠悠的扇着手中的扇子,“无情无义的秦大侠竟然有了在意的人,做朋友的,自然要好好关照关照不是?”   秦砚之闻言双唇抿了又抿,却没再说呵斥的话,只是恶狠狠道,“没有下一次!”   楚赫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敷衍的点头。秦大侠见状愈发不满,回头看了一眼陆淮柔衣服上刺眼的血迹,心情糟糕。又回头看了看悠然自得的楚赫,心下有了许多计较。   楚赫是青玉门掌门的首席大弟子,青玉门虽不像云宫派等是武林大派,但在江湖中,乃至民间和皇家,也是很有声望的。因为青玉门最擅行医救人,解毒制药,且所要的回报不高,对于贫苦百姓甚至不收钱财,乐善好施,口碑极好。只是可惜了青玉门一个清清白白医人施药的武林门派,却出了楚赫这个大异类。   这人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渣。楚赫最擅长的就是制毒用毒,魔教如今用的各种□□,一半来自于魔教丹坊,另一半就来自楚赫。楚赫每次研制出新的毒,就会先给魔教用,如果收效不错,魔教就会给楚赫一大笔钱银,以买断这种□□。楚赫就用这些钱暗中购买药材,用以继续研制。   而且他每次制毒后,从不研制解药。因此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青玉门,云宫派的制丹脉和传说中的宋神医身上。辛运的是,至今为止,楚赫还没有研制出没有解药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楚赫人渣的地方。楚赫真正让人觉得无耻之尤的是,他明明暗中做着肮脏的交易,偏偏明面上装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在青玉门里更是温柔有礼,体贴成熟,人见人爱的大师兄。青玉门如今的掌门甚至已经将他视作了自己的接班人。   而秦大侠之所以能和一个人渣成为朋友,还是因为他要去找的那位高人。原本以楚赫这种性格,走上歧途是必然的,没有成为魔教的人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而在危急关头拉了楚赫一把,没让他彻底变成一个无药可救的败类的,便是那位高人。   楚赫爱上了那位高人。不可自拔的,毫无退路的,突如其来的。   爱上某人后的楚赫有了一些变化,不过本性并没有变,比如他喜欢下毒害人这一点。他给陆淮柔下的自然不是什么穿肠□□,而是一种短时间内能让人无限接近死亡的假死药,这是楚赫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第11章 第十一章 双髻绾云颜似玉   楚赫有个坏习惯,他身上永远藏着毒,看人不爽就偷摸着给人下点,神不知鬼不觉。秦砚之之所以能发现这家伙的把戏,是因为楚赫随身携带的药囊。那药囊里装着许多药材,味道独特,秦砚之很早就记住了那种香味。   不过楚赫为了让秦大侠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特意加重了香气,以免这货一时着急,忽略了他特意留下的味道。   他这么大费周章的,倒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来看看陆淮柔,同时看看秦大侠动心动的如何。因为楚赫一直都这么无聊,没事找事,所以秦砚之根本不怀疑他的话,就算怀疑,也懒得问他。   楚赫喝饱了水,一点都不客气的打开了纸包,捻出一块就开始吃秦砚之特意买给陆淮柔的酥皮点心,“你们这是要去哪?去找阿笙?”   “嗯。”秦砚之拧了一块手帕给陆淮柔擦脸,“你呢?怎么跑到这来了?马上就是仲秋了,你不去陪他?”   “去,当然去。”楚赫笑得眯起了眼,“这不是他说想吃梨花糖糕,我就下山来替他买吗?”   “梨花糖糕?”秦砚之惊奇道,“现在这时候哪来的梨花?你们莫不是吵架了,他折腾你罢。”   楚赫笑意不减,嘴巴动的飞快,点心一块接一块,“我们感情好得很,怎会吵架?不过是个赌,小赌。”他说着便吃完了最后一块,砸了砸嘴,“味道不错,我也给阿笙带些好了。”   秦砚之听到此哪还有不明白的,十有八九是这楚人渣设了个局,等着那人往里跳罢。区区梨花糖糕,估计是早有预谋。   聪明人都心知肚明,两人对视一眼,秦砚之识趣的不再问。楚赫吃饱喝足便溜之大吉,待陆淮柔悠悠醒来,早就没了这人的踪影,桌上的酥皮点心也只剩渣了。   见他睁眼,秦砚之忙轻声询问,“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陆淮柔还有些怔愣,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我……我没死?”   秦大侠登时愧疚不已,“抱歉,那人是我的旧识,向来行事无所顾忌,对不起。”他耐心的解释了事情的始末,自然也没有隐瞒两人的朋友关系,陆美人也没想到这些不过是某个人渣一个恶趣味的玩笑。   陆淮柔虽解了毒,失去的血却补不回来,此时脸色仍是苍白如纸。听完秦大侠的话,他没说什么,只是拉住了这人的袖角,低声道,“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低哑压抑,乍听上去像是在呜咽,秦砚之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相对,俯下身与他鼻尖相触,“我也以为,自己……失去你了……”   陆淮柔抱住了他的脖子,秦砚之随之将他拥入怀中。陆美人的眼泪滑落下来,一声声的唤他,“砚之,砚之……”   “我在,我就在这。”他回应道。   晚饭前,秦砚之叫来小二吩咐了许多,于是接下来几日的三餐都离不开补血这个主题,陆淮柔一连吃了四天的猪肝,菠菜,海带,鸡蛋,八宝粥,红枣片糕和龙眼馅饼。   陆美人自然闹过小情绪,秦大侠就把人压在床上挠痒,陆淮柔怕痒怕得厉害,结果就是他一边笑出眼泪,一边乖乖告饶。   好吃好喝的静养了三日,第四日秦砚之带着他在这个水乡小镇四处看看。明日花灯节的准备已经大致完工了,街道两旁间隔均匀的挂着各色的花灯,店铺客栈住宅门前挂起了崭新的灯笼,小镇最中间的一座石桥上也摆好了放烟火需要的台子。   集会前两天就开始了,小贩们每天早早的支起摊子,贩卖各种特色小吃,胭脂水粉,手工饰品等等。节日的时候这些东西会便宜些,也会有一些来自其他地方的特色物产,这种大规模的集会一般会持续五至六天。游客们满载而归,小贩们也是盆满钵满。   秦砚之待陆淮柔午睡完才叫他起来,两人悠闲的散步,傍晚时逛了北边的集会,买了许多特色的小食。或许是两人的气质出众,或许是两人的亲密惹人羡慕,小贩们大多都很是客气,陆美人因此免费吃到了不少好东西。   待回到客栈,早已经酒足饭饱,沐浴完说了会话,陆淮柔满怀期待的睡下了。   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两人起的不算早,陆淮柔挑了一件柳霏纱帮他买的翠玉色长袍,佩了精巧的玉石,编起一部分长发,簪了两朵玉兰花。秦砚之照旧银衣银带,随意的束了头发。   到达集会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今日的人是昨天的数倍,集会的规模也是最大,秦砚之不放心陆美人冒失的性格,帮他正了正遮面,仔细的嘱咐道,“不要乱跑,如果找不到我,就到最近的卖花灯的小摊旁,我去找你。听到没?”   陆淮柔被关心了心里高兴,面上却很矜持,细细的埋怨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嘴上是这样说,却跑得比谁都快,什么都想看看尝尝摸摸,秦砚之稍不注意,这人就没影了。   秦大侠被挤在人群里,再高的功夫也施展不开,眼睛便一刻也不敢离开身边的人,即便如此也有几次险些把人丢了。最后忍无可忍一把将那人捉入怀中,牢牢地牵住了他的手,“不许乱跑!”   陆淮柔此生第一次与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群涌动的街道中,手牵手并肩而行。意识到的瞬间便飞红了脸,轻轻挣了挣,却反被握得更紧。   他很是害羞,“我从未与人……如此……”   秦砚之放开他的手,转而与他十指相扣,“我也是第一次。”   陆美人立刻抬头,桃花眼里满是水光,秦砚之在里面看见了艳丽的媚意。他听见面具下痴痴地笑声,“真好……”   手牵手路过小摊,迈过石台,行过小桥,两个人影寸步不离,望着桥下幽绿的河水,陆美人突然开口道,“我们这样……好像……”   他似乎意识到要说得词有些不妥,生生止住了声音,却被秦砚之流畅的接下,“伴侣?”   秦砚之说着,转头去瞧身边人的反应,只见陆淮柔轻点了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嗯。”   话音刚落,秦大侠转身一把抱住了那人,垂头与他对视。陆淮柔娇小的身影立时被秦砚之包裹,挡了个严严实实。   说话间的热气拂在陆美人面上,语气极度缠绵,“你可愿……同我被旁人,视为伴侣?”   他这句话问得极慢,字字清晰,给足了陆美人考虑的时间。只见怀中之人缓缓的垂下眼帘,遮掩住眸中惊喜的神色,“我愿。”   秦砚之的唇角极大幅度的弯起,声音里也满是温柔笑意,“好,相公带夫人逛集会去。”   两个人的手重新紧扣,肩碰着肩,衣角交缠,迈开了步去。   昨天逛了北边,今日自然就逛南边。北边多是吃食,南边则是物件居多了。陆淮柔虽不常买配饰,但是极喜欢精巧的小玩意儿,自然兴致高昂。   不多会儿路过一个饰品小摊,摊主人是个妙龄少女,带着江南人特有的水灵,俏格格的打招呼,“两位俊哥儿,想买点什么?这些都是姐儿自己做的,有中意的,送你们一个!”   秦砚之拿起一个玉头簪,簪子打磨得光滑,刻着落花溪水,簪头是几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含着翠玉,很是精美。他凑近陆淮柔,为他戴上。   陆美人没躲,乖乖的任他动作,遮面下的脸尽是腼腆的笑意。就听那妙龄女子笑道,“哎呀!俊哥儿好眼光,就是这簪不及人美,俊哥儿好福气!”他明明戴着遮面,也不知这女子是如何看出他美的。   秦砚之也笑了,“确实,我夫人自然是最美的。”   陆淮柔闻言抬手轻捶了这妄言的登徒子一下,小声嗔道,“我才不是夫人……”   那女子笑的愈发清脆,“两位俊哥儿浓情蜜意,姐儿真是羡慕的紧,这玉簪就算送给二位的礼物了,莫要嫌姐儿礼轻。”   陆淮柔哪里好意思,就要婉拒,秦砚之却率先开了口,“那就多谢姑娘了。只是今日是我与夫人第一次共度仲秋,自然要好好讨他欢心才是。”说完便点了两个玉簪,一个玉佩,三条发带,两个铃铛,“这些我都要了。”   他这么大手笔,把另外两人都吓了一跳,陆美人有些慌张拉了拉二人紧握的手,“你买这么多做甚?我用不了的。”   秦砚之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脸,“但是我想给你买。”转脸去看那妙龄女子,放下一锭银子,“都包起来吧!”   那女子银铃般应了一声,“哎!”   那之后秦大侠又陆陆续续的给他买了许多东西,陆淮柔一再劝阻,但是并没有改变秦大侠的想法。等到傍晚花灯会要开始时,两人已经是满手东西了。无奈只好先回客栈把买的东西放下,再去看花灯。   天幕暗下,月朗星疏,形状各异的花灯却异常明亮起来。陆淮柔买了个小兔子灯,用店家提供的笔墨写上心愿,准备去水边放。秦砚之也买了,买了个老虎灯,自然遭到了陆美人的抗议。花灯随水越飘越远,秦砚之突然问道,“你许的什么心愿?”   陆淮柔在灯火映耀下回头看他,秦砚之恍惚间在他脸上看见了一种名为爱恋的神情。那人弯起了眼睛,眼角的粉色小花在灯火映耀下泛着银辉,声音比早上遇到的妙龄摊主还要美上几分,“不告诉你。”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远在天边,只有这唯一的一人近在眼前。时光如同洪流,卷挟着一些从未有过的情愫,向着那人轰轰烈烈的流去。   似乎他就是他此生的归宿。   除了这个人的身边,再也无处可去。除了这个人的心里,再也无处可逃。   或许是他的神情迷惑了秦砚之,让他瞬间产生了他们确实是一对□□的伴侣的错觉。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几乎要从胸膛里破血肉而出。秦砚之伸手将他拥入怀中,无限温柔的亲吻了他樱色的双唇。   这个吻不带有任何□□色彩,陆淮柔感受到的,是那人的小心翼翼,眷恋温柔。他的拥抱坚实而可靠,带来一种被爱的温暖。   陆淮柔贪恋这种温暖,没有挣扎,没有推拒,两个人在这个灯火璀璨的夜晚,在这个热闹繁华的集会中,抛开了一切,无视所有人的眼光,忘情的拥吻。   就像一对真正的爱人。 第12章 第十二章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没有第一次时的强迫与突袭,没有第一次时的抗拒与惊慌。陆淮柔今生的第二个吻,是迷恋,是倾心,是心甘情愿,是顺其自然。   此夜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层窗户纸将破不破,却平白添了些暧昧。相处的时候,似乎比从前更加亲密。   秦砚之要找的这位能够帮陆淮柔造假的高人,住在商州和微州交界的一座无妄山上,整座山都在商州境内,却紧挨着交界处。微州的云宫山同样在两州交界,两座山纵隔一条江河,横隔百里密林,相距甚近。   无妄山在商州的西南角,两人不紧不慢的走了将近半月,才终于到了无妄山的山脚下。   这座山比云宫山稍矮,临江的一面山势平缓,飞禽走兽众多,背江的一面却很陡峭,树木丛生,隐着许多珍贵药材。无妄山荆棘丛生,好生迷雾,很容易使人迷路,攀登相当不易,比之云宫山也不差些,因此在世人眼中是一座死山,尽管山上可能会有丰富的物产,也鲜少有人来到此处。   不过这倒称了高人的意,此处远离俗世,清净自在,纵使将来被人知道了此处,相信他们一时半刻也上不来。   高人的草庐就在临江一面的半山腰,若是不想从峭壁上攀过去,便只能绕无妄山山脚半圈,转到临江一侧再攀。但是临江一侧山脚紧挨着江水,根本无处落脚,幸而秦砚之知道一条攀山小路,马不能行,便放在了山脚下。   小路只够两个人并肩而行,在树林间曲折前进,起先是泥土路,而后是碎石路,路边的景致也逐渐丰富起来,其间穿行在山缝和洞穴间,很快就将陆美人绕晕了。快到半山腰时变成了青石板路,走了不一会儿,视线豁然开朗起来,高人的草庐立时展现在眼前。   这草庐极大,几乎占据了半山腰这片阔地的八成,草庐周围扎着高高的围栏,只能看见草屋的屋顶,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上山的路上,秦砚之同陆淮柔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这家伙性情古怪,说话也不好听,你不要放心上。只要别质疑他的医术就行,其他就没什么了。啊,还有,不能说他长得嫩,也不能说他矮,凡是说他不像个及冠之人的话都不能说。”   陆淮柔默默记下了,并且在心里想象了下这位高人年少的相貌。然而当他真正见到这位高人时,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位高人。   秦砚之还未到门口便呼喊道,“小矮子,我来了。”   两息后草庐的木门就被怒气冲冲的拉开,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后,大吼,“滚!”   站在草庐门内的高人身长只及陆淮柔肩膀,长得活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故意摆出的成熟稳重的神情,就像一个爱装大人的小孩,引人发笑。陆美人庆幸自己戴着遮面,不至于刚见面就冒犯了这位高人。   秦砚之拉着陆淮柔进了草庐,大大咧咧的说道,“小矮子,帮个忙呗!”   随即一个草编的篓子径直朝他飞过来,高人破口大骂道,“臭不要脸的!你再喊个试试!”那声音也像极了小孩。   秦大侠浑不在意的轻松避开草篓子,就着院里的小木椅便坐了下来。三把椅子,正好一人一把。“帮他伪造成极重的内外伤,除了你以外谁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高人气呼呼的坐了下来,扫了这个讨债的一眼,“你说帮就帮,你谁啊!”顿了顿,冲陆淮柔飞了个白眼,“把遮面摘下来,我的草庐不接待身份不明的人。”   陆淮柔还没反应过来,秦砚之就已经帮他摘下了遮面,“魔教陆淮柔,我的……朋友。”   他朋友这两个字刚出口,三个人都愣了。   秦砚之与这人自小相识,他与陆淮柔尚未确定真正的伴侣关系,自然不能像在外人面前那般随意称呼。只是与陆美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心知这人极其敏感,担心他胡思乱想,下意识看了看身边之人的反应。   自花灯节后,秦大侠便时不时冒出一句夫人来,若说最开始在客栈外唤他为宝贝儿,柔儿是为了调戏他,那在石桥上第一次唤他夫人的时候,内心翻山倒海般的情绪便是爱恋。   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便陷入了爱情。他这把无所顾忌,连自己都能刺伤的双刃利剑,终于被名为陆淮柔的剑鞘禁锢封印。   在外面时,无论别人怎样误会,他也从不解释两人的关系。如今在挚友面前,迫不得已说出的事实,却同时刺伤了两个人的心。   陆淮柔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只是那人将朋友二字说出口的瞬间,他心头猛地颤了颤。兴许是这些日子的亲密无间让他产生了错觉,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伴侣的错觉。   美梦破碎的太快,回到现实中的陆淮柔觉得心口的颤动是因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他努力强迫自己镇定,垂下眼睫,不让内心的剧烈波动被旁人觉察出分毫。   可惜秦大侠并不是旁人,只是看见他垂眼,便心下清明。   与这心思百转千回的两人不同,高人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飞了秦砚之一个大白眼,心说我第一次见你对“朋友”这么贴心,当我瞎啊!咱俩认识二十年,你从来也没帮老子系个围裙什么的,老子也没和你手拉手并排走过!   他在心里吐槽完才抽空瞧了陆淮柔一眼,这不瞧不要紧,一瞧直接瞧傻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种超脱凡人的绝色,高人也呆了好一会儿。待他终于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剜了秦砚之一眼,从哪找到这么个大美人的,你丫运气也太好了!   等到正式的自我介绍时,陆淮柔才知道,面前这个高人就是传说中能治百病,解百毒的宋神医。宋神医之所以出名不仅是因为他的医术,还因为他是上一代神医唯一的徒弟。   宋神医的师父姓柳,医术比宋神医高出许多,传说能活死人,肉白骨,民间都说他是神仙下凡,所以唤他柳尊者。可惜宋神医刚从师父手下结业不久,柳尊者就云游四海去了,再也没了消息。宋神医接了师父的班,可惜他和他师父一样懒,隐居在山中,即使是皇家人,想求医问药也不是一般的困难。   宋神医只有秦砚之一个故友,秦砚之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隐居此处的人,如今秦砚之竟带陆淮柔来了草庐,宋神医自然明白好友的心思。   宋神医原名宋子笙,说起他的名字还有个笑话。宋神医是他师父捡来的,他那时年纪尚小,只知道自己姓宋,却记不得自己的名。按理说名字应由师父来起,无奈宋神医的这个师父也是个不靠谱的,懒得费脑子想名字,就等宋神医大一点后让他自己想。   结果宋神医长大后仍旧想不出来,他师父就问他,你以后想干什么。年幼的宋神医回答道,我想做神医,然后他师父就真的给他起名叫宋神医。偶尔他师父兴起带他下山收药材时,有人问起他的名字,他还昂首挺胸的回答,我叫宋神医。长大之后才知道羞耻,立即改了名字。可惜宋神医的大名已经响彻民间,无力回天了。三人成虎,原来宋神医的神医之名竟是这么来的。   因此他后来的名字寻常人根本不知道,而秦砚之这个唯一知道的,只会喊他,小矮子,小屁孩,姓宋的。   宋子笙并不像秦砚之说的难相处,相反的,他对陆淮柔比对秦砚之温和多了。因为宋神医是个看脸的,他承认这很肤浅,但他就是偏袒美人。而且陆淮柔一旦委屈的用湿润的大眼睛瞧着自己,是个人都受不了。   三个人聊了没一会儿,突然有人推门进来。陆淮柔回头望去,便见一个灰白粗衣的高挑男子背着一大筐草药,定睛看去,陆淮柔惊呼道,“是你?!”   这人就是害的陆美人小“死”一次的楚人渣。   楚赫上次见陆淮柔,他还戴着遮面,并不清楚这人真正的样貌。后来替他把脉时,陆淮柔半张脸沾着血,面色如纸,他自然没有细看。此时算是他第一次真正看见陆淮柔的容貌,登时怔愣。   宋神医见他突然愣住,立刻意识到缘由,随即就朝楚赫扑过去,跳起来用手遮住他的眼,大声嚷道,“不许看!姓楚的你想见异思迁不成?!给我闭眼!听见没?!”   楚赫虽和秦砚之一般身长,却更瘦些,因此显得高挑。宋子笙娇小玲珑,站直了也只勉强到他胸口,此时蹦跳着去挡楚赫的视线,就显得格外喜感。   楚赫原本只是被陆美人的真容惊了神,过了这一眼倾城的阶段也就好了,谁曾想宋子笙竟这么大反应,他不觉失笑,一边捉住这人的手,一边放下装满草药的背篓,“怎么?吃醋了?”   宋神医豪爽的点头,“废话!谁教你看的这么入迷!敢红杏出墙我就休了你!”   话音刚落,楚赫便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忠心不渝,用力地堵上了他的小嘴,两人唇舌交缠,宋神医极其上道的搂住了楚赫的脖子,对方也顺势将他整个人困在胸口。   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发展,陆美人赶紧背过身去,非礼勿视。秦大侠似乎见怪不怪,嫌弃的撇了撇嘴。   两人越亲越投入,氛围也越来越浓密,楚赫的手甚至摸进了宋神医的衣服里,秦砚之终于忍不住打断道,“啧!有完没完!要做就回房间去!”   宋子笙闻声率先松开手,楚赫见状恋恋不舍的吻了吻他的嘴角,将人放开。 第13章 第十三章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原来楚赫在和秦砚之分开后没两天就回到了草庐,带着满满几竹篓的吃食,包括约定好的梨花糖糕。宋神医虽输了赌约,但并不影响使唤楚人渣干活,昨晚被做的狠了,今早一起床,宋神医就打发他去山里采药,采不满一篓子就别回来。   宋子笙用袖子抹了抹唇上的口水,毫不羞怯,“你们来得不巧,有两味药草刚好用完了,老药头后天才能把新药材送到,你们暂且先住下等上几天罢。”   宋神医的草庐虽大,但绝大多数用来养植珍稀的药材了,草屋前是院子,屋后就是药田,恰好此处有个活潭,取水甚易。草屋分成三个部分,呈凹字形,中间是厅堂,两边是药房和卧房。   卧房只有两间,陆淮柔自然和秦砚之睡一间。宋神医的规矩是美人不能干粗活,陆美人便去收拾屋子,秦砚之则被宋神医拉去同楚赫一起做苦力了。   陆淮柔先前那句惊异的“是你”教宋神医很是疑惑,此时自然要向楚赫问个清楚。宋神医与楚赫相识已久,自家相公是什么德性自然再清楚不过,所以很快就通过这人的三言两语猜出了事情的始末,顿时有些忿忿,“那么漂亮的人你也下得去手?!人渣!”   “……”楚赫选择沉默。且不说他当时并不清楚那人的相貌如何,明明宋神医刚刚还嚷着不让自己“见异思迁”,生怕自己被美人勾了魂,现在又振振有词的为了美人骂自己。哎……自家夫人的心,海底的针。   独自收拾行李与屋子的陆美人,此时正看着自己的包裹发呆。原先从魔教离开的时候,这里面不过三件长袍和备用的暗器,如今却是七件衣衫,另加十几件配饰,备用的暗器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陆淮柔的手指一一抚过那些发簪,玉石,发带,铃铛,过往的时光似乎尚在眼前,那些绚烂的,美妙的日子仿佛就是昨天。   然而梦醒不过转瞬,梦醒之后,一切成空,再没有夫人相公,再没有执子之手,再没有相拥而眠。所有的浓情蜜意都将留在梦中,成为梦幻泡影,触不可及。   他低垂着眼,仔细的收好这些物件,将包裹系起,小心地放在梳妆台上。屋里东西很齐全,而且并没有落灰,只是床铺没铺,木头所制的床板□□在外。   秦砚之趁着那二人腻歪的时候,从药田里机智的落跑了,待回到房间,就见陆美人背对着门口,将那被褥仔细的铺展在床上,随后抱过竹席,铺在了被褥之上。竹席许久未用,陆淮柔便用沾湿的帕巾仔细的擦拭起来。   秦砚之无声无息的走近他,从背后将人抱了个满怀。   陆美人吓了一跳,很快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便放松下来,“怎么突然回来了?活都干完了?”   “没有,药田里的活就没有干完的时候,那两个人磨叽个没完,我就回来了。”秦大侠完全不觉得中途逃跑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埋头嗅了嗅怀中之人的身上淡淡的的芳草香气,心情顿时愉快起来,“没想到夫人这么勤快,我是不是该奖励你?嗯?”   没想到陆淮柔闻言身体一僵,沉默不语。秦大侠敏锐的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奇怪,“怎么了?”   陆淮柔没有转身,两个人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我今晚睡地下就好,山中凉爽,想必不会受热。我想了想,我们到底并非那种关系,如此过分亲密,不好,还是应该保持距离才是,你说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度平静,平静得就像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日常小事。秦砚之愣了愣,强硬地转过他的身来,发现这人的神情也再平常不过,心骤然沉下来。   “你认真的?”秦砚之的声音无悲无喜,却仿佛酝酿着暴风雨,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山雨欲来的压抑,看的陆淮柔无意识地一抖,狼狈的避开他的视线。   陆淮柔的声音不似一开始的镇定,带着些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是。”   秦砚之的眸中风云变幻,冷酷猩红的眸光频频闪现,内心深处难以控制的残暴情绪逐渐沸腾起来。他从来就不是个善人,不过是云宫山顶多年死水般的生活,让他的黑暗面暂时沉寂了下来。   正如将明大师所言,佛魔一念,没有成魔,不过是还没有遇到那个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人罢了。   内心的欲望在叫嚣,想要得到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轻易离开,不如现在就在此处要了他,让他彻底死了想与他两清的心……自己已经让他困住了,怎么可能让他逃开?他秦砚之想要得到的东西,就算是碎了,也只能碎在他手里,一片碎屑也不能落在别处。   陆淮柔只觉得对方抓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疼得他几乎感觉骨头就要碎裂开来,他强忍住不发出痛苦的叫喊,继续说道,“你以后,也不要再喊我夫人了……我到底不是你的夫人……请不要再如此戏弄我……”   秦砚之的情绪已经处于善恶的边缘,只要陆淮柔再多说一句,就能瞬间将他推入为魔的深渊。陆淮柔说话的时候一直避免与他视线相交,幸而如此,否则他大概早就被这人眸中的黑暗情绪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只听他闷声补充了最后一句,“我会当真。”   这四个字救了秦砚之,也救了陆淮柔自己。   秦砚之静默了许久,一片死寂中,陆淮柔不堪其痛,伸手去掰他如铁钳般紧抓不放的手臂,没想到那人突然松手,转而紧紧的将他抱在了臂弯中,喃喃道,“纵山与月,无妨佳偶。恨不相逢,与君抚手。”   他一字一字念的很慢很用力,就像在对天地起誓,“君,可愿与吾抚手?”   陆淮柔以为自己听错了,傻傻问,“你说……什么?”   那人一手环抱他的腰,一手抚上他的面颊,在他眼尾的粉色小花上落下轻柔一吻,将心中所有的恶意如数散尽,徒留满心柔软,满腔爱意,满怀眷恋。   一念佛魔,幸好,幸好。   “柔儿,可愿与我抚手?今后岁岁年年,相伴相依?”洞箫般的嗓音裹挟着蜜糖般的请求之意,刹那便融化了陆美人的心。   他踟蹰道,“你,你确定?我,我虽看起来心宽,实际很是小心眼,眼里揉不得沙子,看不得你与旁人再有牵扯。而且我很,很粘人,你若是将来嫌我烦了,埋怨我管着你,怎么办……还有,我虽不是全心为魔教做事,但毕竟仍是魔教的人,而你是武林正道,正邪之别,又要如何……我,我怕……”   秦砚之吻住了他,短暂的唇齿相接奇异的安抚了陆美人焦躁不安的心思,他蹭了蹭美人的鼻尖,闷笑道,“小傻瓜……”   陆淮柔再也没有犹豫,像之前的宋子笙一样配合的伸手搂住那人的脖子,甜腻腻的哼道,“我愿。你,你不许反悔……”   “永不言悔。”   再一次唇齿相接,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长久。陆淮柔紧紧的嵌在秦砚之的怀中,密不可分。人生第一次的爱恋,来得如此突然,只是一面,便用尽了余生。   或许早就知道了,早在第一眼看见对方的时候,异常狂跳的心脏就在叫嚣,就是他,这就是我要的那个人。   世间的一切在瞬间,褪尽铅华,只留下这人,衣服的颜色,头发的颜色,瞳孔的颜色,嘴唇的颜色,和我的世界里,为他径自坠落的无数星光。   血管里奔腾的血液,胸腹间流转的空气,眼眸里敛入的辉光,所有的一切都在嘶吼着,我爱他。   就在与他相见的刹那。 第14章 第十四章 向前不信别离苦   这一场忘我的拥吻掀起了□□的波涛,秦砚之将陆淮柔压在了身下,手指已经握在了他的衣带上。   就在此时,宋神医仿佛掐着点一般破门而入,大吼,“慢着——!”   被这河东狮吼唤回了心神,激烈的拥吻终于止步,陆美人羞得不敢抬头,秦砚之将他整个人挡在怀里,怒瞪这个二十年的挚友,一个具有讽刺意义的挚友。   只见宋子笙仿佛受了几十年的压迫,终于有朝一日扬眉吐气一般,装腔作势的清了清嗓子,正经道,“我的草庐有规矩,不管是情人,还是伴侣,在我这里,必须得克制守礼,不得行那等失礼之事,当然啦,考虑到秦大侠你与我有多年的交情,我同意你们可以亲吻,但是剩下的,一律禁止,否则……秦大侠,懂我的意思吧?”   他这个否则没有明说,秦砚之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陆淮柔身子弱,将来免不了要时常麻烦宋子笙,此时若是惹得他不高兴,那时这人便要将他拒之门外了。   天下间除了宋神医这,还真没有秦砚之再能安心托付的大夫了。毕竟他对这人,不论是人品,性格,还是医术,都是了如指掌。   秦砚之今天必须答应他的条件,咽下这口恶气,因此他咬牙切齿道,“当然懂,谢过宋神医。”   “哎呀,不客气不客气~”宋子笙眯起了眼,险些掐腰仰天长笑了。二十年,二十年!终于叫他等到了这一天!没想到呀,传说中冷心冷肺的秦大侠也有今天!哼!   “话说完了,宋神医是不是该出去了?”秦大侠看见他的贱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自然毫不留情的送客。   “秦大侠,你二人吃住在我的草庐,你夫人绝色,我便不为难他干活,但你是不是应该包下两人份的活呀,不然今晚,你娇柔的夫人就要饿肚子了哦……”宋子笙无辜的眨眼,一个劲地朝秦大侠使眼色,意思很明白,干不干活?不干不给你媳妇饭吃信不信?   秦大侠纵使武功再高,也依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怨念的离开了刚到手的媳妇,老老实实的回到药田里辛勤劳作,为自己和媳妇赚饭吃。   不过干活前,他却叫住了宋子笙求药。陆淮柔的双臂被他握得一片青紫,宋神医看了大呼残忍,忙不迭的掏出化瘀膏来。秦砚之很是愧疚,用心的帮他涂抹伤处,涂完了仍不愿走。   陆淮柔亲了亲他的侧脸,“去吧!我没事,别担心。”   秦砚之反客为主的要了个深吻,这才乖乖听话。   因为有了秦大侠的努力劳动,宋神医极其不要脸的带着相公早早便歇着了,吃了晚饭抹抹嘴,率先沐浴去了。待秦砚之刷完锅碗,准备沐浴的时候,宋神医已经躺在床上自在好一会了。   陆淮柔本想帮忙,无奈谁都不想让他的那双胜过琴伶的玉手沾染油污,宋神医再一次重色轻相公,支使楚赫去帮忙,让陆淮柔去沐浴,还胡说八道,“你身体不好,就应该早睡晚起,休息充足才能养好身体。”听得秦大侠一阵气结。   等到终于忙活完,秦砚之回到卧房的时候,陆淮柔正躺在床上等他,见他回来,柔柔的笑起来,“你回来了,快来睡吧。”   红烛燃尽,秦砚之惯常将一只手给他作枕,另一只手却不似从前一般规矩的放在身侧,而是拦腰搂住了身边的人。   陆淮柔脸红了红,没有拒绝,伏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可惜今夜注定不能安稳入眠,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听隔壁传来断断续续,不和谐的声音。   宋神医的草庐大体是木头和茅草搭的,隔音效果自然,不必多说。加上宋神医今晚不知为何,叫的格外起劲儿,完全不顾及隔壁卧房的两人。山中夜里寂静,声音回荡,暧昧至极。   “啊……嗯,用力!啊!就是那,唔……那里,快!”   “阿笙……舒服吗?爽不爽?”   “爽!快些……嗯,好棒……啊!你干嘛!别!不要……太深了……唔。”   “阿笙,阿笙……”   “慢,慢点……啊!要去了……要……”   紧接着便是两声低吼,之后声音稍稍停了一小会,很快便再次响起来。   陆淮柔团在秦砚之的怀里,动也不敢动。若是遇到秦砚之之前,他大概还会听不懂这些对话的含义,但是跟踪秦砚之的小半个月里,妓馆小倌馆进出数回,这样的声音听了许多次,就算没见过真实的状况,他也能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没想到那两人如此……开放,倒教乖宝宝陆美人听得羞涩不已。在他看来,床弟之事,自然是隐密至极的,他又怎会想到,宋神医如今的叫法完全是为了打击报复秦砚之。   实在是秦大侠从小就变着法的欺负□□宋神医,又因为他长得嫩,个子矮,受到的嘲笑和戏弄简直可以写干云宫派的五口水井。用宋神医的话来说,秦砚之造下的孽简直罄竹难书。   所以宋神医憋着一口气,他就不信这世上没人能降服的了这个混世魔头,好嘛,终于让他等到了能克制这混球的法宝。   谁都没想到年少的宋神医能一语成谶,“秦砚之你等着!迟早有人能收拾你!”   他俩相识多年,宋神医对秦砚之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他就要这人看得见,吃不着,憋死他!因此今晚叫的那是相当卖力,楚赫自然也知道自家夫人的花花肠子,很是配合,配合得宋神医很快就忘了初衷,彻底被降服在这人身下了。   陆淮柔是羞涩不小心听了别人的床第情语,秦砚之则一反常态的很是淡定,原因无二,他对宋子笙半分兴趣都没有,就算宋神医叫的再媚再柔,秦大侠也能保持一副死人脸不动摇。真正让他心波荡漾的,是幻想怀中之人雌伏身下的美景。   陆美人的声音清甜婉转,撒起娇来带着点孩童的奶音,生气的时候掺着娇嗔的味道,就是不知道,在床上的时候,又是怎样的魅惑……打住打住!再想下去今晚就真的没法睡了,若是现在起了反应,肯定会将陆美人吓得够呛,以后真的要做的时候,有阴影就麻烦了。   秦大侠凝神静气,在心里把清心经来回念了有三四遍,才把早已熟睡的陆美人往怀里带了带,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宋神医神清气爽的同二人打招呼,“早啊!昨晚睡得好吗?”   陆淮柔闻言脸一红,垂头不语,秦砚之倒是大大方方,“有宋神医的催眠声,自然是好得很。”   宋子笙狞笑道,“是吗?那太好了,今晚也要继续保持哦。”   楚赫默不作声的去药房里取了几味中药,接下来几日便是核桃枸杞粥,仙茅炖瘦肉,芡实茯苓粥。陆美人不通医理,看楚赫炖的色香味俱全,也想尝尝,幸而被秦大侠及时拦住,耳语几句,陆美人立刻便放弃了来一碗的想法。   接下来几日,直到陆美人走之前,夜晚宋神医的“催眠声”就没停过,隔壁相拥而眠的两人逐渐习惯了,每晚都睡的很香,完全没有被打扰的样子。   如宋神医所言,两日后送药的老药头按时到达山下,四个人运了两趟便将草药都送上了草庐。宋子笙惯例扔给老药头一袋银子,老药头也不数,拿了便走。   伪造内外伤要用的药制作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帮人帮到底,解药自然也要备下,宋神医开始忙碌,秦砚之便带媳妇在山间游玩打猎,顺便采些草药。陆美人这几日帮忙,也识得不少药材,宋子笙对他的悟性好好夸奖了一番。   伪造内外伤的药和解药只需最后一晚便能大功告成,陆淮柔回魔教的日子也临近了。教主给的天数早就超过了,赶回渝州还需时间,纵然陆淮柔百般不舍,也必须回去了。   是夜,陆淮柔照旧窝在秦砚之怀里,喋喋不休的嘱咐他,“不许再去妓馆,小倌馆也不行,以前的莺莺燕燕都要断了。”   “好,都听你的。还有呢?”   “在外面万事小心,不要仗着武功高就乱来,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嗯,还有呢?”   “我会写信给你的,你也要回信给我……”   “嗯,还有呢?”   “还有……你要想我,我,我也会想你的……”   “嗯,一言为定。”秦砚之翻身压在陆淮柔身上,暗夜里,眸光熠熠生辉,“柔儿,既然约定,便要留个信物不是?”   陆美人被他看的心头微颤,“什么信物?”   秦砚之俯下身,两人鼻尖相蹭,额头相抵,眼睛直直看进陆淮柔的瞳孔中,“你。” 第15章 第十五章 而今自到别离处   他一口便含吻住陆淮柔淡樱色的双唇,两相厮磨,他灼热的嘴唇一路下移,吻过嘴角,下巴,喉结,侧颈,锁骨,深情却温柔,没有留下会给陆淮柔带来困扰的吻,痕。   他的手同样一刻不停的解开这人中衣的衣带,手掌从背后抚上他圆润的肩头,将纯白的中衣扯下,陆淮柔的大半个胸膛立刻裸,露在空气中,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淮柔非常紧张,他紧张的全身都不可控制的发抖,但却狠不下心推开身上的人。秦砚之灼热的吻无声的安抚他,“别怕,我不做。”   那人的唇从锁骨继续下移,吻过胸膛,心口,最后落在那瑟缩的红樱上。秦砚之伸出灵巧的舌,不遗余力的挑,逗舔,舐,换来陆淮柔压抑的呜咽。   一切也都止步于此。   所有需要的药都备齐后,宋子笙同陆美人详细交代了每种药的用途用量,以及解药的使用方式。隔天清晨,秦砚之送陆美人下山,到了山脚下,打了个呼啸,两匹马应声奔来。   秦砚之抱住陆淮柔深吻,得到了想要的回应,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仍啄着他的脸,“一切小心,若有情况,立刻找人通知我。虽不一定能击杀魔教教主,带你离开却是没问题的。”说着塞给陆淮柔一个玉瓶,“这药只需一点,便能使人全身瘫软如泥两个时辰,口服外用皆可,见机行事。”   陆淮柔听话的点头,深深地看了秦砚之一眼,吻了吻他的嘴角,“等我。”说完便轻巧地跃身马上,飞驰而去。   秦砚之望着他疾驰的背影出神,待马蹄扬起的尘埃如数落定,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独自一人回到了山上。   山门不开,山石不否。一人朣朦,两人回首。   来时为双,去时成单,原来他秦砚之也有这么一天。   陆淮柔一路快马加鞭,几日后,在离魔教总坛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服下伪装的药,随即便口吐鲜血,胸腹疼痛,似乎内伤极重。随后又拿出外用的药,用树枝蘸了便划在身上,只见所划之处不多会便开裂流血,他将衣服划得破破烂烂,黑发披散,银遮面上涂满血污,然后趴在马上,一路向总坛奔去。总坛前看守的人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他的遮面后便知道他的身份,立刻前去禀告。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师兄扑过来一遍一遍喊他,声嘶力竭,师父晃了晃,险些倒下,连一向与他们作对的二长老一派也难得没有口出恶言。教中唯一的老巫医被唤来,看见他的惨状也是大惊,把脉的结果和陆淮柔预想的一致,伤势极重,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   宋神医不愧他的神医之名,这药着实好用。陆淮柔意识清醒的不得了,也并没有很强的痛感,偏偏身体动弹不得,但在外人看来那血肉外翻溃烂的外伤,不停吐血的沉重内伤,还有昏迷不醒的他,这惨烈模样着实教人心惊不已,任谁都无法再对他多说什么。   陆淮柔被抬回房间尽人事,听天命,三长老执意要守着他,师兄便留下参与关于这件事的讨论。   尽管他这副玉碎瓦不全的模样凄惨至极,教中仍有人提出了任务失败需要惩处一事。陆淮柔的师兄,现任右护法阴鸷的眼睛仿佛能杀人,低吼道,“命都保不住了,还惩处?你们当我是死的不成?”   右护法韩越岭,鞭术奇高,武学天资连他的亲传师父三长老都自愧不如,他最擅长的就是刑讯之法,手段之狠让刑堂堂主都只能望其项背,见到他就念叨,自己的位置该换人坐啦。韩越岭护短不讲理是出了名的,曾近有一个坛主对他的师弟陆淮柔言辞猥琐,直接被这人抓入刑堂折磨至死,甚至不曾上报长老或教主,人死之后才来个先斩后奏,最后竟然也没得到什么惩处,教主只命他回房反省三日,便将此事了结了。   韩越岭的死穴一个是师弟,一个是师父,现在有人要拿他的宝贝师弟开刀,他自然容不得这些人蹦跶。   一个二长老派的小头目不怕死的接话道,“右护法这是要偏私不成?陆淮柔若是死了就算了,若是没死,这问责自然是少不了的。否则以后那些办不成事的,都拿重伤求情,那教中岂不是塞满了没用的东西?右护法,这个头可不能开呀!”   没用的东西?魔教里是个人都知道,陆淮柔是被教主吸过功力后勉强保住一命的,因此经脉脆弱,内力更是无比单薄,是个十成十的半调子,没用的东西这五个字除了骂他,还能骂谁?   韩越岭出手如电,原本盘在腰间的长鞭骤然发难,直取那小头目的舌头,一盘一拉,那舌头被活生生扯下来,小头目口中鲜血狂飙,立刻昏死过去。   只见那长鞭如同灵蛇般绕回韩越岭手中,愣是没沾上一点血,众人都被这瞬间的生杀予夺惊呆了,好半晌都没人敢再出声触右护法的霉头。   陆淮柔当初受命被派下山刺杀秦砚之的时候,三长老刚刚闭关,韩越岭在外办事,等到他回来,陆淮柔早就出发七八日了。二长老派是瞅准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狠狠地坑了陆淮柔一把,韩越岭因此记恨在心,早就暗自立誓,若是师弟有什么三长两短,定叫这些人陪葬!   如今陆淮柔生死不明,正是这誓言兑现的时候。   韩越岭不紧不慢的摩挲手中的长鞭,像在爱抚最忠心的宠物,面上神情却极为恐怖,看不出一点温情来,“竟敢咒我师弟,其心可诛。”顿了顿,视线从长鞭上移到端坐的二长老脸上,状似恭敬的说道,“二长老以后可要管好自己的狗,免得胡乱吠叫,徒扫了二长老的颜面。”   二长老对韩越岭的狠毒早有领会,自然知道此时不能同这人正面冲撞,偏偏就是有那种没脑子的手下,害得他立场如此尴尬,不得不放下身段来将此事翻过,“右护法说的是,本君御下不严,还望右护法见谅。”   韩越岭冷笑了一下,“自然见谅,就是不知二长老认为,我师弟一事当如何?”   二长老就指望着凭陆淮柔之事,将三长老一派的势力压制在自己手下,怎么可能愿意亲口说出不治陆淮柔的过失,亲手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但韩越岭明显就是有意问之,二长老稍加思索,便装作语重心长道,“陆师侄受如此重伤,本君也深感痛惜,对于陆师侄的病情亦担忧不止。只是陆师侄受了教主之令,若是任务失败却没有相应处罚,怕是教中人对于教主的公正公平会产生怀疑……右护法对师弟呵护之情深重,本君理解,但是也希望右护法能多为教主的威名考虑,毕竟,教主才是你效忠的人,你说呢,右护法?”   魔教教主洪欲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坐在王座上,他对陆淮柔早有心思,可惜三长老和右护法护的太紧,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好不容易二长老提了个不错的想法,他也本想借此机会把陆淮柔弄到手,谁曾想这人却半死不活的回来了,连命都不一定能不能保住。他对死人和快死的人都没兴趣,心思自然就灭了,惩处与否根本无所谓,便懒散地坐山观虎斗了,没有出言相帮任何一方的打算。   教主心里在想什么,韩越岭一清二楚,既然教主不出面,他便再也无所顾忌,“二长老打得好旗号,说起来,若不是二长老在教主面前花言巧语,巧言令色,教中高手众多,又怎么会派我师弟下山,白白走这送死的一遭?!二长老若是真的有心为教主分忧,怎么自己不去会一会那云宫派的秦小子,讨教讨教他的剑法。怕不是看见了四长老的死状,吓破胆了吧!”   韩越岭这一番话说的没大没小,毫不留情,句句都在戳二长老的痛处,二长老气的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小桌上的茶杯立时被掀翻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只听他一声怒喝,“你!”   “放肆。”突然从堂后传来一声沉稳无比,严肃至极的声音,打断了二长老接下来的怒骂。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堂间的帘子被侍从掀起,一个黑袍男人迈步进来。   这人用黑漆簪子高束着头发,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眼睛一片漠然,面上无悲无喜,周身气质冰冷慑人,举手投足尽是利落。   他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教主,长老们和护法便全部站了起来,护法以下职位的全部跪地,所有人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一眼扫过全场,淡淡的恩了一声,坐在了教主宝座边为他特意留着的位置上,“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平身,教主也不似之前那般懒散,而是正襟危坐,客气的同大长老询问,“大长老怎的来了?”   “刚刚出关便听闻派中出了事,过来看看。”大长老也不看他,自顾自说道,“右护法着实放肆,三长老呢?徒弟缺乏管教,做师父的竟然不在?”   回话的不是教主,反倒是被训斥的韩越岭,“师弟刺杀云宫派秦砚之未果,身负重伤,巫医说……说能不能活,全看天意了,师父向来疼爱师弟,现在在房中陪他。”   “刺杀秦砚之?”大长老听此也皱了眉,看了心虚的教主一眼,又看了直冒冷汗的二长老一眼,再结合之前韩越岭的话,瞬间便看穿了一切,不悦道,“胡闹!”   韩越岭似乎全然不畏惧大长老的恐怖气场,继续说道,“师弟已经如此了,二长老却还坚持要以任务失败之名,惩处师弟,依大长老看,当如何?”   大长老没有立刻说话,眉头仍皱着,一时间落针可闻,随后便听他缓声道,“右护法以下犯上,着闭门反省七日。陆淮柔身受重伤,待他身体好转后,再议惩处一事。”他说着,瞧了二长老一眼,“我看二长老心绪浮动,头脑不清,还是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为好,你看呢?”   “全凭大长老吩咐。”二长老顾不得擦脑门上的冷汗,赶紧躬身行礼。   “那今日就到这里,以后这样的事无需兴师动众的集中讨论,谁的徒弟,谁管教便是,其他人操的什么闲心?散了吧。”说罢便拂袖离开,众人待他离去后便也悻悻散去。   大长老在如今的魔教中,地位是远高于教主的。原本按照老教主的安排,承袭教主之位的应当是大长老,可在老教主死后,他却直接把位子让给了洪欲峰。洪欲峰年龄虽同大长老相差无几,辈分却低了大长老一辈,因此他这个教主之位接的很是名不正言不顺。无奈大长老无心教主之位,只愿意做个长老,众人只好随他。   大长老的武功是魔教中最强的,据说与云宫派宗潮音相比也不落分毫,只是二人并未交过手,因此这个传言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洪欲峰接下教主之位后,他便常年闭关修炼,即使出关也很快就会继续闭关,极少过问教中事,这次恰好出关便遇到三长老一派的大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偶然。   教中有心人都知道,大长老对三长老比对其他人有些不同。三长老说起大长老来一向不客气,就算当着本人的面也照说不误,却从没见大长老对他生过气。若是旁人,恐怕早就死上几百回了。   这次罚韩越岭闭门思过,这哪里是罚,分明就是方便了他照顾重伤的师弟。陆淮柔的事再议,分明就是再也不议。只有二长老是真的被罚了,大长老的偏袒之心都能溢出来了,偏偏全教上下,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第16章 第十六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话说韩越岭离开议事厅,便飞奔回师弟陆淮柔的房间,三长老正坐在床边帮他擦脸上身上的血,四十好几的人,愣是憋得眼眶通红,拼命把眼泪挡回去。   韩越岭急急问道,“柔弟怎么样了?”   三长老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韩越岭立刻说道,“大长老出关了,他一定有办法!”   “什么?!”三长老受惊般猛地站起,声音颤抖的不像样子,“你再说一遍!”   没等韩越岭再重复一遍,房门便被推开,一身黑袍的大长老走了进来,“我来了。”   三长老盯着他只愣了一瞬,便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这人,眼泪也像开了水阀似的立时狂涌,边哭边骂他,“你怎么现在才来?!囡囡都快不行了!你救救他,快救救他……呜……”   大长老向来死灰般的面容崩裂开来,眸中一改死水沉沉,见到怀中之人后便登时流光溢彩,一手搂着他,一手去擦他的泪水,语气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别哭别哭,有我在,不怕。囡囡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韩越岭本来很难过的心情,在见到这对为老不尊的地下爱侣后,顿时分出一部分来,在心里骂娘。待看见大长老边哄边亲的时候,又分出一大半来继续骂娘,仅留下一小部分来难过。   大长老把媳妇哄的差不多,便去探陆淮柔的脉,探查的结果与巫医所言相差无几,但他却并不完全相信这个结果,想了想,他突然出声唤道,“十一。”   一个黑影闪过,雌雄莫辩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主人。”   “囡囡有没有找过你,给过你什么东西?”   “有,在这里。”窗户从外面打开一条缝,陆淮柔的包裹被递了进来。   大长老看着这人完全不准备露面的样子,有些无语道,“十九不在,你进来回话。”   拿着包裹的手僵了僵,犹豫再三后,才小心地从窗户钻进屋内,途中还不放心的四处查探了一番,确认了某个人不在,才终于松了口气。   “囡囡怎么说的?”大长老对自己手下的畏缩模样很是不满,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   “小主子说他身上的伤全部是用药伪造的,死不了,过两天吃半颗解药就能伪造出大难不死的状态来,让主子,夫人和护法不要担心。”十一照小主子的话原封不动的叙述一遍,略去了他与秦砚之叫人脸红的部分,提及了传说中的那位宋神医。十一说完,拿出一个瓷瓶,看来就是解药,“小主子还说,这个包裹很重要,要十一务必小心保管。”   三个人听说是伪造的,同时舒了一口长气,三长老吸了吸鼻子,敲了陆淮柔的额头一下,“小坏蛋!敢骗我!”韩越岭则接过了那瓶解药,小心地收好。   只有大长老闻言挑了挑眉,伸手,“拿过来我看看。”指的自然是包裹。   十一没给,为难道,“小主子说了……”   大长老蹙眉,手伸着没动,“给我。”   十一屈服在了恶势力之下,老大不情愿的把包裹递了过去。大长老打开一看,包裹里除了几个药瓶,便是数件新衣服和十几件小玩意。   自家囡囡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这些东西一看就是别人买的,若是几件也就罢了,这么多件,其意义自然不言而语。韩越岭在一边看得真切,也很快明白过来,只有三长老傻乎乎的问,“囡囡怎么买了这么多小玩意,他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怎的转性了?还是给我买的礼物?”   大长老将包裹重新系好,复而伸手搂住身边不开窍的傻媳妇,啄了他脸颊几下,宠溺地问,“你喜欢吗?都买给你。”   三长老立刻积极回应,“好啊好啊,我也得好好打扮了,不然你哪天嫌弃我人老珠黄,另觅新欢了怎么办?”   大长老很是不满的咬了他的嘴,“胡说八道!”   三长老和他的两个徒弟共居一大间院子,院子中间是荷塘花池,假山角亭,另一边就是大长老的七星阁。院子周围自然都是自己人,不过做戏要做全套才行,免得教人看出破绽,因此接下来很多天,四个人安分守己的窝在院子里,打着照顾死里逃生的陆淮柔的旗号,把许多麻烦事都扔给了二长老一派。   大长老难得出关,惦念着三长老,加上囡囡的事,暂时不准备再闭关。但是实际上是因为媳妇威胁他,“你要是再敢丢下我,去闭你的鸟关,我就和七长老跑路!反正那家伙喜欢我很久了!”   大长老听了剑眉倒竖,瞬间杀气四溢,“你敢?!”七长老和他是多年的情敌,当年为了这人,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教主之位,才终于让这人相信了自己的真心,两人在一起已经十多年了,没想到那个家伙还对自家媳妇不死心!实在该杀!   “我怎么不敢!”三长老完全不怕他,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戳他的胸口,“动不动就闭关!一闭就大半年!出来没半个月又闭关!你武功已经那么高了还练个屁!难道还想得道成仙不成?”   大长老闻言摸了摸鼻子,“有你每隔两天就到石洞里来找我,一闹就是一整夜,我估计是成不了仙的。”   三长老老脸一红,舌头险些打结,“我,我呸……是谁总缠着我不放的,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结果死活不射,混蛋!”   大长老翻身压住他,热烈的亲吻他的唇,低喃道,“是我。”说着便利落的脱下两人的衣服,“你四天没来,想死我了,今晚会久一点,忍着些。”   三长老早就在他的爱抚下喘息不止,但是仍不忘了数落他,“想我不知道早点出来!”他一贯嘴上不老实,行动却很配合,此时已经主动的打开双腿,让爱人开拓他股间的密处。   一夜鱼水之欢,甚是尽兴。   囡囡是陆淮柔的乳名。大长老和三长老相伴多年,三长老喜欢小孩子,韩越岭既是徒弟,也是半个儿子。无奈这个儿子性格太歪,三长老便想收个女孩,阴差阳错收了陆淮柔,没想到陆淮柔的性子极合他意,便将他当作了女儿来疼爱,起了乳名叫囡囡,大长老爱屋及乌,对陆淮柔也是极好,手下便喊他小主子。   这些年陆淮柔被他们养大,早已将他们当作了家人,三长老是爹爹,大长老是二爹爹,师兄是兄长,他自然不能抛下家人独自逃离魔教,三长老虽明白,却仍然训斥了他一顿。   陆淮柔每隔一段时间服一点解药,伪造的外伤也逐渐自动结疤,巫医按时来查看,届时再将他的情况向上汇报,因此完美的骗过了魔教的所有人。   他日日在房中静养,每天实在无趣的紧,只能看着包裹里的小物件发呆,思念着某人。几日后忍不住提笔写了一封信,仔细的封好,朝屋外唤,“十九?”   一个身影灵巧的从窗口跃进来,嬉皮笑脸道,“小主子,有何吩咐?”   陆淮柔见他眉目间满是喜色,打趣道,“遇到了什么喜事?高兴成这样?”   十九笑得愈发灿烂,下意识地舔了舔上唇,含糊道,“自然是好事,小主子还小,长大了再告诉你。”   单纯的陆淮柔没往不和谐的方向想,“好吧,不愿说就算了。这封信,帮我寄给无妄山往东十里的老药头,烦请他带给无妄山上的那位,就说是搬药那日戴银遮面的人请他帮忙。”   十九接过信揣在了怀里,“小主子放心,属下一定送到。”说完便再次从窗口跳了出去。   其实陆淮柔从无妄山离开后没几日,秦砚之也启程回了云宫山。因此这封信到达宋神医的草庐时,秦砚之早就不在那里了。好在宋神医这里有用来与云宫山传信的飞鹰,便将这封信原封不动的用飞鹰传书寄到了云宫山。   刚把信交给十九,陆淮柔就巴巴地等着回信了。大长老来到他房里看他的时候,这小傻子就坐在窗前,双手捧着脸,呆呆的望着天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大长老看着他的傻样,忍笑道,“我家囡囡这是思情郎呢?”   也不知是大长老脚步无声无息,还是他想心事想的过于入神,陆淮柔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遮掩道,“哪有,二爹爹胡说……”   “哦?那你倒说说,你包裹里那些物件是哪来的?”大长老一抖衣袍,做在了高凳上,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态。   陆淮柔仍旧挣扎,“我,我自己买的……”   大长老不急不忙的倒了一杯茶,大有要长谈的架势,“这样啊,那寄到无妄山的信,想必是写给那位宋神医的咯。”   见被彻底戳破,陆淮柔终于认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与秦砚之的事,当然在叙述过程中极大的美化了秦大侠,将那人塑造成了一个侠肝义胆,潇洒快意的真大侠。   大长老虽未见过这位云宫派的小辈,但是江湖传闻倒是听过不少,手下耳目众多,消息自然神通,知道这个姓秦的不是什么善茬,并且风流的名声在外,便没有立时表示态度,只问,“囡囡,你确定,就是他了?”   陆淮柔仔细想了想,认真回道,“若是他不悔,便是了。”   大长老没再说什么,怜爱的摸摸他的头,陆淮柔腻腻地撒娇,“二爹爹,那爹爹和师兄那里……”   “嗯,放心吧。”大长老对他的撒娇很是受用,只是不免感叹,“我的囡囡长大了,知道何为喜欢,何为爱了。”   陆淮柔嘿嘿笑起来,大长老捏了捏他的脸蛋,一贯死寂的眸子里满是疼爱。   彼时陆淮柔思念的那人正在庭院中练剑,剑光漫天,声势夺目。一只白爪苍鹰从远处徐徐飞来,轻飘飘的落在了园中的矮树上。秦砚之收剑回鞘,取下了系在鹰爪上的信。   展开,四个大字用墨色的毛笔写在信封上,砚之亲启。 第17章 第十七章 天下风云出我辈   秦砚之早前便见过陆淮柔的字,清秀却又不失风骨,就像他这个人。信不长,简单的说了魔教的情况,之后便是礼貌的询问他的近况,只在信的最后,添上了几笔: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若是没有这最后的一句,他大概要怀疑这原本是写给朋友的简信。估计这人写的时候也是羞涩得厉害,却最终耐住了甚薄的脸皮,诉诸相思之苦。   秦砚之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的读了十几遍,才小心的原样折好,收回信封里,仔细的平放在了一个紫漆木的长盒中。   他研墨铺纸,思虑提笔,专心地写起回信来。   要说的事情实在不少。   他回到云宫山后不过几日,师父宗潮音便叫他去谈话,待他到了,便见段偕也坐在屋里。   原来武林正派决定在下个月,对魔教发起一次攻击,一来是试探魔教的实力,二来是最近魔教行事愈发张狂,需要让他们收敛一些。这次的规模不大不小,主要还是为了之后对魔教的围剿做一个试探。   秦砚之这次回山的主要目的,是向师父禀明他与陆淮柔的事情。宗潮音听他说完,只问了一句话,“是魔教三长老的小徒弟,陆淮柔?”   秦砚之觉得这话问得奇怪,“师父,你认识魔教的人?”   宗潮音没回答,只朝他冷冷笑道,“你不是说要睡遍大平朝所有妓馆的花魁吗?完成的如何了?”   突然被提及黑历史,饶是脸皮厚比城墙的秦砚之也稍稍不自在了一下,“你徒弟我,迷途知返,浪子回头。”   宗大师嘲笑更甚,满眼鄙视,“你也有今天!从前劝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我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以后的老丈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你若是一时兴起,便趁早与他断了,否则,师父我也保不了你。”   秦砚之被那句“老丈人”唬的一愣,却还是说,“一生一次,怎会兴起?”顿了顿,他问道,“师父,你还记得将明大师说的卜辞吗?我觉得柔儿就是我的机缘。”   宗潮音回想了一下,也是一愣,点了点头。自己教出来的徒弟自己了解,宗潮音知道这个向来心冷的小子是动了真心,心中感叹,也为他高兴,“那就好,他如今还在魔教吧,赶紧回去修炼,利落的把人带出来给我瞧瞧!”   因着这层关系,宗潮音便叫了秦砚之来,准备让他参与这次的试探战。秦砚之没意见,宗大师就打发他下去收拾行李。   门一合上,段偕就忍不住问道,“将军,不过是个试探,何必让他们都去?”   “见世面罢了,有什么要紧。”宗潮音白了他一眼,“说了唤我师兄,叫旁人听去可不麻烦?”   秦砚之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提笔写道:我已同师父禀明你我之事,他毫无微词,嘱咐我带你见他,你看如何?只是听他所言,似乎与你师父相识,我颇为讶异。   另武林正派定于下月中旬攻打魔教,此役只是试探,你无需担心。我届时也会助战,盼与君相见。   他想了想,也在最后加上几笔: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写完后便命人送到渝州魔教总坛,在陆淮柔信中提到的地方,交给指定的人。   魔教的总坛在渝州正中间,虽然在其他各州也有分坛,但这次武林中人的目标是总坛,集合的地方自然也在渝州。因为是正面冲突,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被对方察觉,因此各门各派的人都正大光明的向渝州汇聚。   魔教不瞎,也很快飞鸽传书,将分散在外的一些高手召回总坛。待陆淮柔拿到秦砚之的信,知道此事的时候,魔教也已经知道了,却还没有开始准备。陆淮柔尚在“病中”,自然不需要出战,大长老和三长老还不会在这种试探战中出手,唯独右护法韩越岭有极大可能要去冲锋陷阵,陆淮柔拉着他念叨了许久,让他切记不要拼命,意思意思就行了。   秦砚之没有想到会在渝州见到大师兄和二师兄,云宫派这次只出了一个十三人的小队伍,由大师兄领头,二师兄则是自作主张跑来的,自己是为了陆淮柔,二师兄说是闲的厉害,来找找乐子,秦砚之表示不信。   自己的师兄是什么性格他再了解不过,师兄弟三人都是宗潮音养大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像他。不愿意说的事,无论如何也撬不开嘴。如今二师兄不愿多说,秦砚之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魔教所在的渝州境内,没有比较大的武林门派,只有几个小山庄,随意的分布在渝州的各个方向。这次被借用来作为临时据点的就是其中一个小剑庄。中堂厅里几大门派的领头人整整齐齐地坐着,主位大空,众人都十分客气的坐在下首。   秦砚之站在自家师兄身后,漫不经心的打量起屋内众人来。   下首第一排是达摩寺的将寻大师和秦砚之大师兄,第二排是袖水坊和御音门,第三排是封刀帮和青玉门,第四排坐的人秦砚之不认得。   达摩寺都是和尚,秦砚之和将寻还见过几面,将寻对他很有好感。今日秦大侠刚到,将寻就主动同他打招呼,“秦施主,好久不见。”   秦砚之也回了话。“没想到达摩寺竟然派大师前来,看来挺重视这次的行动。”   将寻没有接话,只是温和的笑着,“阿弥陀佛,数月不见,观秦施主面堂,戾气与斗意皆消,想必已寻到那个转机。”见秦砚之愣住,又继续补充道,“出发之前,师兄还曾提起此事,秦施主气运过人,想必自能体会。阿弥陀佛。”   秦砚之对于这些每天神神叨叨的光头没什么好感,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卦算得很准,规矩的行了谢礼。   和尚旁边的袖水坊是一个完全由女人组成的门派,这次派的是坊主的左膀右臂之一的茱萸。这女人一身紫衣,身后跟得两个手下却穿得很鲜艳,三个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但茱萸的神情很是冷酷,似是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说话语气强硬,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砚之不喜欢故作姿态的女人,对方虽长得还凑合,但和陆淮柔一比就如天上地下,自是引不起秦大侠的兴趣,扫了她一眼就不再理会。   坐在秦砚之大师兄旁边的,是御音门掌门杜亭雪的的小师弟顾云飞。御音门倒是不限男女,只是所有人都穿着白衣,拿着各种乐器。入门考核之一就是是否能熟练的掌握一样乐器。秦砚之刚到渝州的时候正好和他们遇到,一片白花花,还拿着乐器,像极了出殡的队伍。   秦砚之与顾云飞只是见过几次,但是对这人的性子还是知道的。顾云飞活泼好动,不知天高地厚,以前给杜亭雪惹过许多麻烦,长大后懂事了些许,不过也没改掉毛躁不靠谱的性子,此时见他装成熟稳重,一本正经的坐在椅子上,还时不时皱眉沉思,点头示意,就觉得好笑的厉害,站在他身后的两人看来也是如此,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茱萸另一边坐的是封刀帮的帮主风来,因为之前被魔教暗害了不少兄弟,封刀帮这次出的人最多,大有决一死战的意思。不过风来表现的很理智,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的模样。据说封刀帮的人大多是莽汉,性格粗鲁。但风来一身素衣,宝刀随意地放在手边,面容俊朗,态度随和,完全是翩翩公子的气质,比起顾云飞来,也不遑多让。   青玉门这次领头的是派中长老方青,老人家须发皆白,精神却很好,说话中气十足,颇有得道高人的味道。   剩下两个门派都很低调,只附和,却不主动发言。茱萸撇了撇他们,满脸不屑。   在场的除了茱萸,大多性情温和,且出于君子风范,不便于女子进行口舌之争。所以堂内几乎就是她的一言堂,噼里啪啦说完一些,不走心的问一句,“没意见吧?那继续。”便继续自己的表演。待她终于说完,其他几人才适时提出一些意见。   秦砚之的大师兄全程沉默,他身后的的两个师弟,一个全程翻白眼,一个全程神游。茱萸最后实在忍不住,有些不满的朝大师兄道,“盛道长怎的不说话?是没意见还是有更好的想法?”   大师兄一脸冷漠的瞧了茱萸一眼,淡淡吐出四个字,“求同,存异。”意思是整体目标一致,做法各随心意。   这么多人都来自不同门派,是很难统一指挥的,大师兄的意见自然是好的,但同时也意味着茱萸之前的发言都是废话。紫衣女子原本就不太明亮的神情更加难看,她的指甲嵌进肉里,瞪了大师兄数眼,无奈那人不为所动,终究忍了这口气,没有发作。   这是明智的选择。宗潮音的三位徒弟就站在一起,哪一位都不是她能对付的。大师兄的掌,二师兄的笛,秦砚之的剑,并称云宫派三绝。   早在一年以前,茱萸就败在了大师兄的掌下,不过二十招,却是完败。所以就算有天大的怨气,她也只能忍着。   秦砚之却能看出来,这女子对大师兄很是不同,脸上虽是怒气,眼睛里却放不下他,时不时就会看向大师兄。再看大师兄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很显然是没将这女人放在心上。他不禁感叹,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 第18章 第十八章 平生不会相思   待旁人都散去,只留云宫派三人,达摩寺三人和青玉门三人时,几人才继续单独的说话。关系明显比刚才热络许多,秦砚之提了自己的想法,众人都同意,他便立刻着手去办。   待他从剑庄里出来,便见到了正在同手下吩咐任务的封刀帮帮主风来,风来看见他,挥退身边人,“没想到云宫派三杰都来了,这魔教的吸引力不小啊!”   两人默契的朝树林里走去,秦砚之笑了笑,“你的伤好了?”   风来苦笑了下,“嗯,他费了那么大心力,自然是好了。虽是等价交换,也替我谢过楚赫。”   秦砚之这才知道,原来杜门主跑遍云州要寻的草药是与楚人渣做了交换。不过那人向来只擅下毒,什么时候也能医治陈年旧疾了,十有八九是为了宋神医。   虽然心里想得多,说出口倒是简单的话,“既是如此,你怎的不陪着他,却跑来渝州?”   风来满是无奈,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一时心急,说重了话,惹了他伤心,他便避而不见。之后我得到消息,说他带领门派来了渝州,我便追来。谁知……来的却是云飞……我问云飞他的去处,云飞也不知道。”   区区一个吵架却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秦砚之听得有些无语,心中暗自发誓,自己同柔儿可不能犯这样的错误,嘴上倒是安慰着风来,“他向来放不下你,应该不会离你太远,我也帮你打听打听,莫要着急。我觉得顾云飞那小子八成知道,只是故意不同你说,你去磨磨他便是。”   风来听了觉得有理,谢过秦大侠,便立刻去找顾云飞了。   当晚,大师兄叫了秦砚之谈话。两人各自在江湖上闯荡,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过年。今日见面后也没有多说几句,便开起会来,此时才算是师兄弟聊天。二师兄开完会就溜了,此时还不见人影,大抵是故意避开大师兄的念叨。   没等秦砚之先假情假意的寒暄两句,大师兄就率先开了口,“难得见你这么积极,怎么,里面有你想见的人?”   秦砚之自然知道自家大师兄看着正经,实际心黑无比,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这人脸上虽是面无表情,心里指不定在怎么嘲笑自己,也不客气的回击,“我听闻师兄近来和一个沈姓少年关系匪浅,怎的抛下那人主动请缨来趟渝州的浑水?”   大师兄神色瞬间锐利起来,电光火石间,师兄弟二人用眼神厮杀数个来回,一时间打得是难舍难分。最后两人同时移开目光,大师兄如无其事的送客,“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秦砚之从善如流的告辞,“那我先回房了,师兄也好好休息。”   师兄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大师兄大秦砚之五岁,小时候没少欺负他。秦砚之小心眼,长大之后一件一件都还了回去。大师兄入门虽早,却没能领会宗潮音的藏心剑法,不过他自己勤修内功,自练掌法,亦是学有所成。秦砚之虽后来居上习得了师父的绝学,可惜心境太不成熟,因此两人这些年来过招无数次,从未分出胜负。   第四日一早,武林联盟对魔教总坛发起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正面攻击。   作为回应,魔教亦是倾巢而出,魔教教主亲自督战。两方人马在魔教正门前的入化坛短兵相接,很快打得昏天黑地。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入化坛血雨腥风的时候,一小队武林人士偷偷的从一侧陡壁攀入魔教后方,袭击了魔教的丹坊。   魔教的丹坊顾名思义就是炼药制毒的地方,这里关押着数量惊人的试药童和从别的地方抓来的丹坊小童,这也是魔教这些年来最大的恶行。平时这里看守的人很多,此时却因为要集中精力对付正门的武林人士,减少了此处的防御。   秦砚之带着七个武功不凡的武林中人,轻而易举地就杀进了丹坊。丹坊主是个炼丹成魔的老头,武功却很差,三两下就被杀掉了。   这便是秦砚之提出的额外计划,之所以要避开其他人,是因为他们得到消息,武林中有些人和魔教勾结,进行了不为人知的交易。为了不让偷袭的计划泄露,只有绝对可信的几人参与了讨论,所以这次各门各派派来参与此战的代表,有些并不是无意选的。   第一次正面对决,自然不能让魔教全身而退。剿灭魔教只是时间问题,但是能给魔教带来打击,不论是什么程度的,都要试试。   或许有人会说武林中人行偷袭之事太过无耻,但秦砚之觉得,魔教做的事比这些无耻百倍,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八个人分工明确,有人专门负责阻断报信之人的路,因此虽然丹坊已经陷落,奋战在前方的魔教人却还蒙在鼓里。   来偷袭的人数有限,不可能带着所有的孩子逃跑,只能尽量多杀一些魔教人,为他们的逃脱赢得时间。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年龄大些的比较机灵,早就趁乱找机会从山上的小路摸下去了,年龄小的有的吓傻了,有的拼命哭喊。孩子的哭闹声和刀剑声混杂在一起,场面异常混乱。   秦砚之提着剑闲闲的站在一个小土坡上,脚下堆满了魔教人的尸体,隐隐要形成一个尸堆,然而他的银白长衫却干净如洗,没有沾上丝毫污渍。   他下手向来毫不犹豫,一边轻松的收割着魔教人的性命,一边还能分神往战局中看,似乎在找人。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一个人,那个在混乱的战局中灵活穿梭着的少年,也在找人。他一路呼喊着阿溪二字,一边脚下生风的狂奔。   或许是那少年焦急的神色触动了他,秦砚之从土坡上飞身而下,轻飘飘的落在那少年的面前,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立即移开视线,绕过他身侧继续找人,不曾想秦大侠突然发难,伸手一把揪住了少年的后领,“不逃?”   少年没想到会被突然抓住,不耐的扭动,企图挣开他的手,“找人!”奈何对方如铁钳般牢牢地困住了他,“你放手!”   秦砚之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会,才缓缓开口道,“什么样的人,说来听听,或许我看见了。”   少年闻言猛地回头,这才仔细看他,这人神情淡漠,语气放松,明明身在混战之中,衣服却纤尘不染,强者的气势萦绕在周身。少年有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可他如今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娃娃脸,很白净很可爱,一双笑眼,两个梨涡。应该穿着丹坊小童的衣服,个头大概到我下巴。”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说的秦砚之有点乱,不过他当真去回忆了,一边回想,一边像切菜一样连续砍倒三四个扑过来的魔教人。   突然他灵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正欲开口,一把软剑却突然纵斩而来,直削秦大侠抓着少年衣领的手。   秦砚之立时松开了少年,两人一齐朝软剑劈来的方向望去,一袭青黄衣衫映入眼帘。那人戴着银遮面,只露出一双美目,一头长发编起,过右肩放在胸前,束着发尾的嫩青色发带顺风飘扬。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执着软剑的手细嫩,指如青葱。   少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担心这两人会突然打起来。他尚在愣神,却冷不防被秦砚之推了一把,那人道,“之前看见一个小孩抱着一堆东西进了左数第二间药房,同你说的人很像。”   少年立刻回神,撒腿跑去,临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惊讶的发现这人一改之前的淡漠神态,竟然笑了,且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青黄衣衫的人。那眼神丝毫不加掩饰,看得少年心头直跳。   陆淮柔朝秦砚之随意的甩了几枚银针,秦砚之见银针飞来,动也不动,只含笑望着那人。可惜这银针甩的相当不准,越过秦砚之撂倒了他身后的魔教人。   不过他甩出这暗器,也不看中没中,冲秦大侠挑了下眉,便直接转身离开。秦砚之立刻跟上,两人一同离开了混乱的战场,转而隐到了丹坊背后与一处垂直石壁的夹缝中。   甫一落地,陆美人立刻发难,怒目瞪视眼前许久未见的刺杀对象,“你胆子也太大了!带这几个人就敢偷袭丹坊?你不要命了?!”   秦砚之一脸无辜,“我哪敢呀,我一个毛头小子,自然是听令行事。”   “胡说!这主意肯定是你出的!”陆淮柔愈发生气的训斥道,“幸好教主和长老们都下山迎战了,否则……你哪还有命走?!”越说越气愤,陆美人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他捶出去的手被秦砚之抓了个正着,旋即一把搂进怀里,摘掉他的遮面,偷了个香吻,声音里满是低沉的笑意,“你担心我?”   陆淮柔一时反应不及,又被他占了便宜,红着脸去夺自己的遮面,“不担心你……担心谁……”   秦砚之见惯了他嘴硬的样子,难得遇到一回他坦诚的说话,面上笑容愈发灿烂,心里更是柔软,再次靠近吻了吻他眼尾的小粉花,极尽温柔的在他耳边撩拨,“我好想你。” 第19章 第十九章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两人相识至今,秦大侠调戏居多,这样正经的说情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每次都很见效。陆美人没出息的心动了,推拒对方的动作自然停了下来,在对方的胸口埋着脸,露出红透的耳朵,闷闷的问道,“真,真的?”   秦大侠的回答非常直接,他强硬地抬起怀中美人的下巴,霸道的夺取对方的唇舌,用近乎蛮横的力道,向对方表达分开多日以来的忧心与思念。   狭窄的夹缝中,所有的血腥和斗争都被暂时挡在了外面。陆淮柔未经□□,很快就被对方吻得手脚发软,被动的承受着。秦砚之牢牢地将他箍在怀中,激烈的厮磨,情到深处,双手不自觉的抚摸陆淮柔的身躯。   陆美人一瞬间有些清醒,而后再度沉沦。原本扶住秦砚之双肩的手改为搂住他的脖子,极力的放松自己,任他予取予夺。似乎感觉到怀中之人的努力,秦砚之逐渐放缓了攻势。   稍稍拉开了距离,他蹭着对方的唇角低喃,“柔儿,和我一起离开吧。”   陆美人静了静,支吾道,“我……师父和师兄还不知道,你我之事……”   秦砚之有些意外,“你怕他们不同意?”   陆美人头埋得更低,“我怕他们追杀你……而且,二爹爹还没同意,若是他同意了,爹爹和师兄那就不怕了……”   秦大侠被“爹爹”“二爹爹”绕的有点晕,“你的父母不是……”   陆淮柔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没对秦砚之说过这些,便言简意赅道,“三长老是我师父,也是我养父,所以我喊他爹爹,大长老是我师父的爱人,所以是二爹爹。家里二爹爹说了算,我和二爹爹说过了我俩的事,可是二爹爹没表态……”   秦大侠在心里叹气,他估计师父口中的那个不好相与的老丈人,就是柔儿的二爹爹。他也知道这次并不是带他离开的好时机,毕竟他若要正大光明的脱离魔教,必然连累他的师父师兄,若是偷摸的离开,则需要一个完美的理由,唯一能让所有人信服的理由只有一个,死。   陆淮柔若想在魔教覆灭前离开,只有诈死这一条路。而且他不能“死”在魔教人之手,只能在“死”武林正派之手。   但这次试探的时机并不好,陆淮柔在魔教里还是“重伤修养”的状态,没道理武林正派摸进魔教内部,恰好摸到他的住处,然后把他“杀”了。因此只有等下次机会,等武林联盟真正和魔教决一死战的时候。   秦大侠心里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到底舍不得,谁知道这一次分开又要多久。两张红肿的唇再次相接,不再激烈,不再斗狠,只余下无限的柔情,如同相伴多年的眷侣,日复一日的诉说缱绻的爱意。   两个人磨蹭了好一会,秦砚之才恋恋不舍的放人,他们这一闹腾闹了一炷香多,外面的战局已经接近尾声,偷袭小队要离开了。   秦大侠抱着人不愿放手,陆淮柔也很不舍,安慰道,“我会再给你写信的。”停了停,害羞的开口,“砚之,我喜欢你。”   秦砚之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悦耳,心下大动,猛地按住这人的后脑,疯狂的索取他的唇舌,贪恋的深嗅他的香气,努力将这一切刻在脑海里,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饱含内力的剑鸣,秦砚之知道这是在唤他离开,额头相抵,他近乎低声嘶吼,“陆淮柔,我爱你,下一次见面,就是我带你走的时候,等我。”   语毕,他拼尽全力强迫自己松开手,转身,离心爱之人而去,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或许在今日偷袭丹坊之前,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说出“爱”这一字,但在刀光剑影,鲜血淋漓的战局中,看见陆淮柔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全世界的冰都融化了,我终于在苦渡无边的人生中,寻找到了你,寻找到了我这一生唯一的救赎。   跃下山壁前的最后一瞬,秦砚之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人早已追了出来,站在不远处,傻乎乎的一边盯着自己,一边毫无所觉的流泪。   秦砚之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的剑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的房间里。   看见陆淮柔流泪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很难形容。明明没有受伤,却觉得心脏在胀痛,酸的厉害,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噎得他呼吸困难。这世界上总有力所不能及之事,比如陆淮柔救赎了他,他却不能救出陆淮柔。自己能做的,就是眼睁睁放他离去,即使他在哭,伸出手,那人也从未触手可及。   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就不是师父师兄,亦不是正邪之分,而是他无法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魔教的现实。   大师兄不知听到谁说了什么,主动来到秦砚之的房间里看他,便见他呆坐在椅子上,双眼放空的望着手中的茶杯,就像丢了魂似的。大师兄从小看着他长大,从未见过他如此,便坐在他对面,正直的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砚之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声音平静,“大师兄,就算是武功天下第一,也有做不到的事呢……”   大师兄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低低笑道,“所以呢?如今之世,神无爱,魔不惜,连佛祖都不能逆轮回,又有什么是能全随心意的呢?师弟,你还记得那首微州民谣吗?坐拥天下的君王尚且留不住心爱之人,你我区区凡人,能做的不过尔尔。”   秦砚之苦笑起来,“照师兄这么说,难道我要放手不成?”   “一直说你聪明,怎的今日突然蠢起来了。”大师兄鄙视的斜了斜眼,“等他,思念他,爱他,不要辜负他,用你的武功保护他。乡野村夫尚且知道如何疼爱妻子,知道如何以一身蛮力保护家庭,怎的你却不懂?你我能做的,多一件少一件都是尔尔,不能比之神佛,也不能差于心。”   大师兄今日这番话着实突破了往日在秦砚之心中的印象,好半晌才回神的秦大侠挑着眉取笑道,“许久不见,大师兄口才见长,想来是那位沈姓小公子的功劳,不知是怎样的人,竟能将大师兄影响至此,不如改日带回派中一见?”   见他恢复往日神情,大师兄便知道他已想开,站起身准备离去,顺便嘲笑道,“自己的媳妇还没着落,你倒有闲心来操心别人家的。”   再说偷袭当日秦砚之离开后,整个丹坊除了小孩子,还站着的魔教人只余陆淮柔一个。大抵是想到了重逢之日的遥遥无期,又或者是被秦砚之的许诺触动,看着他消失在石壁间的背影,陆淮柔不自觉的掉下泪来。   能够见面,真好;能听见那三个字,真好;能得到再相逢的承诺,真好;能爱上你,真好。   不知是伤心还是喜悦,不知是暂别还是生离。   唤回陆淮柔理智的是一个少年的声音,他喊道,“喂!帮个忙!”这一声喊得很是不客气。   魔教中只有一个人戴银遮面,那便是右护法的宝贝师弟,少年虽知道这人的身份,却忘了他的名字,只好用“喂”来代替。不过若是此处还能找到别人来帮忙,他绝对不会开这一口。看这遍地的尸体,和这人清清爽爽的装扮,少年就能猜到他和之前给他指路的男人绝对关系匪浅。   陆淮柔赶紧将眼泪擦干,回过头去,就看见那个之前被秦砚之抓在手中的少年背着一个另一个少年,这人已经昏迷,半张脸全是血。   少年语速很快,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他被倒下来的药架砸中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外伤,但是头部的失血很严重,你有没有立刻见效的止血药?”   “啊?有,我有。”陆淮柔慌张的在衣服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一瓶上好的创伤药,递了过去,背人的少年拿过药道了谢,立刻带人离开此处。   这个小插曲意外的转移了陆美人的注意力,平复了他的心情,趁着还没人发现,他利落的施展轻功,飘回了自己的住处。   谁料三长老就等在屋里。陆淮柔吓得心脏都停了停,才结巴道,“爹爹……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三长老坐在床沿上,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过来,我有话问你。”   陆淮柔磨磨蹭蹭的挪到床边,谨慎小心的坐下来,“爹爹请问。”   “今日去见的,就是那个云宫派姓秦的小子?”开门见山。   “!”陆淮柔大惊,手足无措起来,“那个,那个……”陆淮柔此刻酝酿了无数种说辞,心下忐忑的偷偷抬眼瞧了三长老一下,就见这人虎视眈眈的盯着,顿时没了说谎的底气,声如蚊蝇般的“嗯”了一声。 第20章 第二十章 阆苑有书多附鹤   “什么!”三长老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发作,又猛地想起大长老叮嘱的话,努力进行了几次深呼吸,勉强压下火来,“囡囡,你,你可是想好了?非他不可?”他一边说着一边急躁的来回走,到底忍不住问道,“那小子哪里好了?风流成性,阴晴不定。你真的了解他?”   “爹爹。”陆淮柔终于鼓足勇气直视他,认真说道,“现在,此刻,就是他。”   三长老又走了数个来回,心里天人交战几个回合,最后忿忿道,“算他小子走运,骗走了我的好囡囡!”说着拉住了陆淮柔的手,“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和爹爹说,爹爹带人杀上云宫派,弄死这个臭小子!”   虽然嘴上没有再为难他们,但是三长老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直到晚上要就寝前还在嘀咕,“你说姓秦的小子处处风流,咱的囡囡却是清清白白,真是亏大了!囡囡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小兔崽子!肯定是这小王八蛋花言巧语的骗了囡囡!可恶!”   大长老听他念了一下午加半晚上,忍不住叹口气,将这人拉进自己怀里,两人并排躺着,“他好歹也是宗兄教出来的,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耻。”   “把我的好囡囡骗走了,这还不无耻?!”三长老立刻炸毛,就要蹦起来,半途被大长老武力镇压,只好老实的趴在这人胸口,摆弄他的头发,嘟囔道,“一个两个的都要走,以后就剩我一个,不得无聊死……”   “不是还有我吗?”大长老宠溺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我发誓以后不闭关了,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三长老没抬头,拿发顶对着他,等了一会才闷声说,“我也想走,不想留在这里了。”   他说完这话,气氛突然静下来,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大长老缓声说,“等魔教彻底消失在江湖中的那一天,我就带你走。”   三长老不说话也不动,大长老知道这人在怨自己,却不能给出他想要的回答,“对不起,你知道的,这里是我的归处,亦是我的执念。”   这不是三长老第一次提起这件事,也不是大长老第一次用这些话拒绝他,但是他真的累了,疲于等待,疲于忍耐。   往常的时候,话说到这里就会停了,三长老不会再接话,第二天早晨,便将今夜的一切统统忘记,又是新的一天。   可惜今天或许命中注定是不同的,大长老用内力一个弹指灭了最后一盏烛火,拉开被子,准备抱着爱人同寝。那人却突然说了话,“若是我等不到你兑现诺言的那一天呢?”   原本就是黑夜,月亮被云朵遮住,没有一丝光亮照进屋里。加上那人一直埋着头,大长老根本看不见他的神情,瞬间的恐慌袭来,大长老固执的抱紧怀中的人,斥道,“不许胡说!”   向来开朗火爆的爱人轻轻笑了笑,似叹息又似自言自语,“在你心里,永远有东西远甚过我。”   大长老还欲说什么,却被那人止住了话头,“不早了,睡吧!好梦。”   秦砚之带队的这次的偷袭打了魔教一个措手不及,试药童跑了一大半,负责制药的除了小孩子都被杀了,看守丹坊的魔教人无一幸存。待正在入化坛与武林人士大战的魔教教主得到消息赶回丹坊时,一切早已成了定局。   秦砚之从魔教出来后没有看见那个找人的少年,想必是为了某人,选择了留下。   魔教教主对武林人士的这次偷袭极为恼火,在战场上的手段愈发狠辣起来,战局连头带尾一共三日,最终算是平手,两边均有伤亡,但魔教的损失更大。   大战既已结束,武林各派陆续离开渝州。云宫派此次无人伤亡,是所有门派里唯一全身而退的,着实让武林中人见识了云宫派的可怕。大师兄率众回山复命,二师兄打了声招呼就走了,秦砚之也决定回云宫派,精进剑法内功,最好能练到可以一剑便斩了魔教教主,救出自己的心上人。   秦砚之自然和大师兄一路,路上宿在客栈,夜晚无事时,便在大师兄的房间里消磨时间。   大师兄每晚都数次执笔,却始终写不下一个字。秦砚之估计他是在犹豫要不要给那个缠着他的人写信,他确实猜的很准,毕竟回了派中后停留的时间无法确定,若是那人一直等着……想着那人委屈的眼神,大师兄觉得心里有些不忍。   是夜,大师兄再次执着蘸墨的笔,在纸上悬停了小半盏茶,却愣是写不了一个字,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秦砚之坐在桌旁饮茶,看着师兄犹豫了有一个时辰,忍不住出声道,“大师兄,你就平常的写呗,想那么多作甚?”   大师兄看了他一眼,放下了笔,“要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你若是对他毫无感觉,就不要给他希望,若是心里有不舍,那便是有可能。不管你们最终能不能修成正果,起码要试过才能知道。妄下结论,于你于他,都不公平。”秦砚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既无法决定,那就去试探一番,看他是不是你要的。”   不过几日,这劝人和被劝的位置就掉了个。   大师兄抓住他不停倒茶的手,强硬的夺过茶壶,“明神静气,不易睡。怎的如此烦躁?”   秦砚之揉了揉额头,“药没有了……”   大师兄噎了一下,“见不到面你还如此有精神?”   秦大侠瞅了师兄一眼,唉了一声,“师兄没有媳妇,不懂……”   大师兄彻底黑下脸,“既是如此,师弟便在梦中一亲芳泽罢了。”说着便将这个厚脸皮的师弟打出门去。   秦砚之像只泥鳅一样窜出来,老实地回了房,临走前,看见大师兄又拿起了笔,终于写了字。   在魔教丹坊一朝情动,再想压下来并不容易。秦砚之一夜未睡,念了一夜的清心经,晨起鸡鸣,他觉得自己大概还要再念个三四天。   大师兄的信删删改改写了七日有余,才终于大功告成,送了出去。秦砚之清心经原本念到第四日已经差不多了,不曾想当夜里他做了个梦,梦里陆淮柔娇俏的喊了声相公,害的秦砚之又多念了四日清心经。   渝州和微州其实挨着一角,但是两州交界处尽是绵延的高山河流,罕有人至,行路不便。秦砚之一行寻常速度赶路,绕着山水而过,行了□□日,便能看见云宫山了。   云宫派有规矩,派中人上山不得走石板铺就的大道,只能走两边陡崖或丛林,因此经常能看见云宫派弟子在峭壁或树林间上上下下。秦砚之与大师兄轻功卓绝,自然轻松。身后的弟子们也不俗,紧随其后。踏着树林顶端繁密的枝叶,脚下一个竹叶飞就能前进几十米,过了一会便到了山顶。   云宫山分为前山和后山,后山不大,与前山之间有一道天险,大约二三十米宽,江水穿行而过。宗潮音和他的三个弟子便独居后山,平时除了扫洒的弟子,没有人敢去打扰。   宗潮音喜好清静,派中事务基本都由段偕和李泽危两位长老处理,若有大事,段偕才会去知会宗潮音一句。   段偕是宗潮音的故友,也是宗潮音带上山的。此人手段不凡,为人精明,最讨厌别人说他不仗义,因此人送外号段仗义,但他其实不怎么仗义。他与宗潮音一文一武,一内一外,让云宫山牢不可破。   段偕除了嘴上功夫了得,同样在丹药方面造诣颇深。他与宋神医的师父柳尊者是师兄弟,虽没有师弟那么逆天,倒也不差。柳尊者没有云游前,经常带着宋神医到云宫派蹭吃蹭喝,宋神医和秦砚之年纪相仿,两人因此成了冤家挚友。   不过宋神医长大后一直很后悔,早知道这人是个缺德不带冒烟的流氓无赖,当初打死他也不和秦砚之做朋友。   宗潮音的日子过的极其单调,每日除了练功,便是呆在书房里。后山哪都可以去,唯独宗潮音的书房不能进。秦砚之曾经偷跑进去过,被宗潮音一顿收拾,趴在床上一个星期没下床。   三个弟子中,宗潮音对秦砚之最好,连秦砚之都被揍得半死,其他人也没有胆量去触碰宗潮音的底线。   秦砚之的父母是宗潮音的救命恩人,因此故人去世后,宗潮音亲自下山将秦砚之接回了云宫派,那时他才五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秦砚之的脾性很对宗潮音的胃口,所以虽然秦砚之小时候调皮捣蛋,惹了许多麻烦,宗潮音也照旧帮他收拾烂摊子。对他的关怀,比对其他两个弟子的要多,对他的教导,也更多。   宗潮音的教导方式与众不同,基本看过一次的人就再也不敢惹他生气。秦砚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师父的权威,最后完美的继承了师父的教导手段。师兄弟三人里,他是被宗潮音养的最歪的一个。   两人回后山的时候,宗潮音正坐在庭院的石椅上品茶。宗大师今年四十有八,面容却相当年轻,弯眉凤目,阴柔相当,鼻挺唇削,冷漠几许,刀劈斧砍般的利落线条,加上看不出情绪的清冽双眼,叫人心生畏怯,不敢直视。他常年居于云宫山顶,皮肤细白,但内功深厚,使得气色红润,只是不知为何竟是一头白发。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二人行了礼,老实的站着等师父的回应,宗潮音这才抬眼,幽幽地各看了二人一眼。   两人被这一眼看的发毛,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师父,估计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这时就听宗潮音开口道,“进来说吧。”一字一顿,“一个一个来。”   秦砚之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大师兄面色冷硬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师兄弟默契的对视一眼,无声错开步子。一个回屋反省,一个进屋受教育。   宗潮音盘腿坐在玉榻上,一手执杯,细细的抿着茶。秦砚之盘腿坐在地上的蒲团上,率先开口,“我要闭关。”   宗大师斜眼瞧他一下,随即垂下眼帘吹开茶末,声音波澜不兴,“呦,这是搭错了哪根筋?”   秦砚之老实交代,“师父,我的剑有名字了。”   “哼。”宗大师哼笑一声,面色如常,也不看他,“等你出来后使给我看,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名字了。”   “听说你这次出了大风头?”宗大师这才提起正题。   秦砚之见岔开话题的计策失败,便乖乖的接话,一板一眼道,“没有,是师父教导得当。”   宗大师冷笑出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我可没教过你,为了见情人一面就费这么大周章,连其他门派的人也一起拉下水。”   秦砚之仍旧保持着正经脸,“师父教过我,对媳妇要体贴温柔,忠诚专一,无微不至,珍而重之,媳妇大过天,徒儿铭记于心。”   宗潮音终于正眼看他,盯着他瞧了半晌,才悠悠然吐出一句话,“不错,有长进,没白教你。”   第二天秦大侠便带着剑,去天险山壁间的洞穴闭关去了,宗大师看着他的背影偷偷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哎,孩子终于长大了,知道疼媳妇了……   大师兄在房里偷偷看着,嘴角狂抽。   秦砚之这一闭关就是一个多月,外面世事的变化他一无所知。   每年六月上旬和十月中旬是一年两度的武林大会,是武林各门派用来相互切磋,交流消息的场合。这次又加上一个总结此次与魔教初次正面对决的经验,并拟定下一步的计划。上个月才对魔教进行了打击,大部分人都觉得魔教不可能这么快就卷土重来,因此这次的武林大会,也没有采取更加严密的防御,就如往年一样。   几乎是掐着时间,陆淮柔在房里躺足了日子才悠悠“康复”,结果出来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教主的带领下,偷偷潜入武林大会,打那些正道人士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极大部分人都不敢相信,刚刚损失惨重的魔教还有反击的余力。丹坊之事已成定局,教主就算再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就用这次的反击来一解心头之恨。   陆淮柔根本没机会告诉秦砚之这件事,就被半胁迫的塞进了教主的队伍里。大长老和三长老不参与,同行的只有韩越岭,可他偏偏被安排在了预先埋伏的队伍里,并不和陆淮柔一起。   临行前,韩师兄忧心忡忡的将他拉到房间里,“柔弟,这次出去,就绝对不要再回来了!”   陆淮柔对此很是抗拒,“不行!师兄,我不能走,我若走了,你和师父……”   “柔弟!”韩师兄厉声喝道,“你必须走!听话!你若继续留在这,我和师父都由顾虑,只有你走了,我们才能放开手脚!而且教主一直对你有想法,这次去武林大会,一定要小心!你若是再回来,我和师父就再也不理你了!听见没!”   说罢塞给他防身的药和武器,紧紧的抱了抱他。陆淮柔很是不舍,却拗不过向来说一不二的师兄。   云宫派接到武林大会书函的时候,秦砚之还在闭关。他坐在石台中央,运转周身内力调息,就见一个白色的小东西直直朝他脑后击来。秦砚之用手看似随意的一抓,便轻松的将那物握在了掌心,是个团成一团的纸条,打开就看见宗潮音龙飞凤舞的字:出关,找媳妇。   武林大会开在江州,这个位置很是巧妙,它位于整个大平朝的正中间,却没有一个门派驻扎在这里,魔教在这里也没有分坛。江州地方不大,却有很多奇山异景,环境非常好,这里山民居多,所有人都习武,民风彪悍,民兵一体。   武林大会的场地在江州的东南面,原本是一个天然的圆形凹陷,后来经过修整,变成了可以四周坐人,中间比武的擂台样式。   十月中旬,时节正好,云宫山山脚下长满了红枫,浓密的如同红色的云雾,微风拂来,便是满目的红色波涛。   因为上次试探战的出色表现,以及犹豫再三导致他错过了最佳的落跑时机,云宫派照旧是大师兄带队。他站在云宫门口清点人数,就听身后有人唤,“大师兄,我来了。”   自然是秦砚之。两人离上次宗潮音谈话后有一月未见,大师兄却惊讶于师弟身上肉眼可见的变化。   这人惯常的银衣银带,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散漫轻松,眼睛却黑的出奇,就像一口无底的深潭,眸光冷冽锐利,举手投足间尽是睥睨天地的气度,往日风流多情的神色一扫而光,留下的是一个全然的潇洒狂傲的剑客。   大师兄猜想或许是因为他填补了心中一直缺失的那一块,终于能够体会拔剑的真意,为剑赋名,因此实现了人剑合一,彻底传承了师父独步天下的藏心剑法。   大师兄朝他点点头,“人齐了,走吧!”   微州虽不与江州相接,两地却相距不远,顺着云宫山后山所依的那条河一路往下游走,路过商州后不久,便能到达江州境内。一行人提前了几日出发,待行至江州,恰好是武林大会前一日。   大师兄带着一众弟子去投宿,秦砚之稍稍离开了一会,在相熟的妓馆里订了一间上好的雅间。   此处名为醉茗轩,乃是江州最好的妓馆,此处的妈妈受过秦砚之的恩,因此格外热情,待秦大侠刚进门里,便两眼放光立刻迎了上来,“哎呦!这不是秦大侠吗!你一去数月,姑娘们想你想的心肝都痛了!不知您跑到哪里去行侠仗义了,怎的瞧着比以前更加英俊了?”   秦砚之笑道,“瞧您这精气神,看来妈妈是不怎么想我。”   妈妈赶紧捶胸口,“哪能啊!我前一阵这胸口还痛着,今儿一见到你,立刻就好了不是!”   秦砚之哈哈笑了起来,甩给妈妈一锭整银,“包一间僻静风景好的雅间,大概明后两天来住。”   妈妈没接银子,“您在我这还客气什么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要什么银子?回头我和姑娘们说一声,她们准争着陪您!”   “别!千万别!”秦砚之连连摆手,将那银子塞到妈妈手里,稍微放低了声音,“妈妈有所不知,我已寻了夫人。他对旁人醋的厉害,这次来就是要同他合籍的,只是暂时不便大办仪式,却也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妈妈一听,惊讶的合不拢嘴,“哎呀!这可真是恭喜秦大侠了!妈妈我都懂,我来办,你放心!哎呀呀,这事若教姑娘们听见,许是要哭瞎了,恐怕到时候都想来看看您的夫人是何许人也,竟有这等本事,能降服秦大侠!”   秦砚之笑得更厉害,“那就拜托妈妈了。我先走了。”   他这一去一回并没耽误多少时间,大师兄似乎知道他去做什么,看他回来,只问,“都办好了?”   “自然。”秦砚之坐下倒了杯茶喝,“师父的消息怎的如此灵通?我看整个武林,只有师父和我们知道这事。”   “我只知道师父收到了一封黑鹰传书,内容不知。”云宫派中黑鹰是密件,白鹰是寻常信件。   秦砚之想起之前师父似乎与陆淮柔的二爹爹相识之事,心下明白了七七八八。想来陆淮柔的家人们也应当同意了他们之事,不知他们可有为难,柔儿有没有吃苦……   大师兄见秦砚之突然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眉头渐蹙,便估计他想自家媳妇去了。大师兄也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年,许久不曾见面,信也只写了一封,那人估计会伤心失落好一阵。   师兄弟二人各有心事,这天自然也没法继续聊下去,秦砚之便主动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一早,云宫山一众十二人前往武林大会。云宫派是大派,位置自然是最好的,左侧是达摩寺,右侧是御音门。   达摩寺这次派还是一位将字辈的大师,但是秦砚之并不认得,御音门来的是顾云飞的某个师兄,秦砚之也不认得。达摩寺另一边是袖水坊,带队的还是茱萸,御音门另一边是封刀帮,带队的是风来手下的一员大将,秦砚之不熟,封刀帮边上是青玉门,来的还是方青。   说起风来,秦砚之才恍然想起,那次同他在树林说完话,他去找顾云飞之后,便再也没见到他了。后来入化坛相搏,风来也没有到场,想来是寻到了杜门主,两人和好去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何须浅碧青红色   秦砚之坐在大师兄身旁,一众弟子均匀的坐在二人身后。此次不同于上次,大小门派都坐在一起,只是前后座次略有不同。   武林大会例常是要相互友好切磋的,擂台上很快响起打斗声,秦砚之兴趣缺缺,朝师兄搭话,“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二师兄了。”   大师兄也是兴致不高,顺势接话,“上次也是突然就来了……或许是和你一样,有什么东西要向魔教讨吧。”   秦砚之淡淡一笑,“难得我和二师兄能有一致的目的,应该趁此机会和他交流交流才是。”   大师兄对这他这话中的盎然兴致深感不安,“你已经够缺德了,再和二师弟交流,怕是未来弟媳就该被吓跑了。”   秦砚之原本没有弱点,如今有了软肋,自然就成了各路人马“报仇”的焦点,他对此是哑巴吃黄连,只怪他从前造下的业孽太多,风水轮流转,业报也如数落回他身上。   “大师兄此话有理,你与二师兄的演技登峰造极,师弟我自问天分短缺,灵性不足,耳濡目染这么些年,竟连师兄们的皮毛也没有掌握,深感惭愧。”他一本正经,神色严肃,像是真的在自我检讨,自我反省之中。   大师兄被狠狠地噎了一口,虽然形容秦砚之的部分十成十是假的,但形容自己与二师弟的部分却十成十是真的。   大师兄长了一张刚正不阿的脸,却有一颗歪门邪道的心,二师兄长了一张不谙俗事的脸,却有一颗斤斤计较的心。偏偏这二人在人前特别会装模作样,若不是秦砚之从小受到他们的熏陶,大概也会被他们蒙骗。   虽被戳穿了伪装,大师兄倒还沉得住气,随手掸了掸沾染了灰尘的衣摆,“师弟过谦了,能把弟媳骗到手,可见师弟还是学到了不少的。”   一针见血,一语中的。这下谁都没有再说话了。   只是他们这边的窃窃私语停下没多久,更大的动静就开始了。   彼时台上正在缠斗,谁都没想到魔教会突然出现,魔教教主率领数人落在石台上,一掌便将还留在石台上切磋的两个小辈击飞出去。而后各大门派中连续冒出伪装成正派弟子的魔教中人。这些人坐在人群中突然发难,一些门派反应不及,登时死伤数人。   所有门派中,只有云宫派和达摩寺幸免于难,云宫派是一早就把潜伏的人杀了,达摩寺则是没人冒充,秦砚之觉得大概是因为要伪装成秃头的话,头发不好处理,□□又太捂了,而且天天吃糠咽菜的日子太苦,魔教就索性放弃了达摩寺这一茬。   陆淮柔是和教主一起落在了中央的石台上,他穿着碧蓝色的衣衫,冠起了部分头发,插着一只桃花玉头簪,照旧戴着银遮面。落地后环视一周,随即便与秦砚之四目相对,立刻拔出软剑飞身斩过来。   大师兄此前并未见过陆淮柔,此时便下意识手按剑柄,欲起身迎战,却被秦砚之按住肩膀。大师兄朝他看去,秦砚之低笑着道,“大师兄,给弟媳的见面礼,可别忘了。”旋即从看台上飞身而出,陆淮柔的软剑与墨轻相碰,发出清脆的鸣响。   二人眨眼间交手十余招,魔教教主看见了这边的情况,立时准备出手。大师兄见状,飞身落入石台,单掌随意的一拂,便轻松的拆解了教主的招式,挡在了他面前。   上次见面是入化坛一战,二人在第三日过了数招,教主略胜一筹,却也对这个小辈刮目相看。今日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立刻改变了目标。秦砚之借机与陆淮柔打斗着离开这片战场,如今场面混乱,若非特意关注,是发现不了两人已经不见的。   秦砚之出来后便一把横抱起陆淮柔,内力流转,在树林间飞快的前行,直到脱离战场几百米后才停下来,隐在繁密的枝叶间。秦砚之将陆淮柔抱坐在怀中,未发一语,摘了他的遮面,只用力的吻他,直吻得陆淮柔险些窒息才停下。   杂乱的呼吸交错着,秦砚之沉声道,“按照约定,我来接你了。”没等陆淮柔回应,他便接着说道,“陆淮柔,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了。不许你再回魔教,也不许再去我看不见你的地方,你只能和我在一起,明白了吗?”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陆淮柔惊愕的抬头看他,这才发现这人的气质有些变化,原本淡然冷漠的眉眼间,多了些许狂傲霸道,目光也一改原来的冰寒,变得极其深邃锐利,咄咄逼人。看得陆淮柔呆愣许久,心头狂跳。   秦砚之摩擦着他的双唇,“害怕了?这才是真正的我。”他的声音既魅惑又冷酷,“就算怕了,你也逃不掉了……知道吗?因为你让我动了心,你让我爱上了你,那你就只能属于我一人了。”   陆淮柔怔了一瞬,随即主动吻了吻他的唇,故作霸道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既属于了你,你便再也不能反悔。今生今世,除了我,你的眼里心里都不能再有旁人。你若是背叛我……”   秦砚之笑起来,黑曜石般的瞳孔愈发明亮,轻轻咬了口他的鼻尖,“当如何?”   “我便杀了你,从此两不相欠。待过奈何桥时,多喝两碗孟婆汤,与你碧落黄泉,再不相见。”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想必是抱了决心。   “可惜,你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秦砚之二度夺取这人的呼吸,待他险些再次窒息后才稍稍放过他,“今日我们便请天地见证,结为伴侣,夫人,抓紧了。”   他说完便跃至树顶,足尖点着枝叶,将竹叶飞运用到极致,风一般的离开此处,向镇中奔去。   大平朝同性亦可结为伴侣,需两个人携带身份文书,至各州户籍司登记入册。江州的户籍司就在离醉茗轩三条街的一头,陆淮柔根本没见过自己的身份文书,登时慌得不行,扯着秦砚之的袖子很是不安,“砚之,我,我没有那个……”   秦砚之温柔的将人揽进怀里,从容不迫的从衣服里拿出两人份的身份文书,其中一份上清楚的写着陆淮柔三个字。陆美人登时惊呆,“你,我……怎么……”   “这是你二爹爹寄到云宫山的。他们一直帮你保管着。”秦砚之解释道,这身份文书是宗大师在秦砚之出关后交给他的,想来是同那封黑鹰传书一起寄来的。   陆淮柔有些鼻酸,“我,我都没同爹爹和二爹爹好好告别……”   “乖,不哭。你若想他们,我随时可以带你回去看看。”秦砚之这话说起来十分随意,以他如今的武功,带着陆淮柔自由进出魔教不成问题。   登记入册的过程并不麻烦,登记的官员问了些简单的问题,然后签字盖章入册,身份文书上稍加修改后系在一起,便算是合籍了,前后不过半柱香,再出来时二人的身份便不同了。   陆淮柔毕竟是从魔教出逃,虽然名义上是不敌被俘,不久后就会死于意外,但若是诈死的计划暴露便会麻烦无穷,因此两人无法现在就大办喜事,不过秦砚之为了不留下太多遗憾,倒是一早就安排过了。   陆美人对这人把他带到妓馆一事并不惊讶,这人相熟的除了酒馆就是妓馆,想来也安排不到别的地方。   醉茗轩的妈妈确实很靠得住,不仅预留的雅间环境幽静宜人,远离前堂喧闹,而且屋内贴了囍字,燃着红烛,摆着双杯,床上铺着崭新的鸳鸯被枕,床头小凳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玉盒,看得陆淮柔很是惊喜。   秦砚之拉过惊叹连连的新夫人,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陆淮柔,“秦夫人,大婚之日,你对这雅间的兴致大过对你相公,可不太好啊。”   陆美人从善如流的接过酒杯,与他交臂,俏皮的眨眼,“相公说的是。”   交杯酒被一饮而尽。陆美人被一把抱起。   桃花簪摘下,黑发披散,罗帐尽落。   秦砚之极尽缠绵的吻着来之不易的爱人,陆淮柔虽羞臊的厉害,却始终听话的任他动作。衣带被解开,外衣被脱去,中衣被扯下,他们一边缠吻着,一边褪尽了衣衫。秦大侠嘴下吻咬着爱人细腻如玉的肌肤,另一边忙里偷闲的把碍事的衣服统统扔下床,顺便把床头小凳上的玉盒拿进来。醉茗轩妓子小倌均有,欢好用的东西自然也是一样不少。   陆淮柔到底是初经人事,比不得秦大侠万花丛中过,只是最初的亲吻,便喘息不停,随后火热的唇舌不断下移,他喘息的越来越厉害,最后不得不用手臂遮住红透的脸。秦大侠早在几日前便停了调理身体的丹药,此时更是热度直烧心肺,灼得他全身的毛孔都战栗起来。然而自家夫人从头到脚都是第一次,万般急不得。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自是花中第一流   最先受难的是肩颈,待陆美人的脖子,肩膀和锁骨上每隔三指便有一个红痕后,受难的位置下移到了胸口。秦大侠用牙齿和舌头疼爱着一个红樱,用手指疼爱另一个,过一会再换过来。半柱香的时间,两个受难的小点便红肿的厉害,陆美人没像上一次一样喊疼,一直咬紧牙关忍着。   待秦大侠终于决定进入正题前,他撑起身体看了一眼爱人。原本莹白的皮肤因为情动而烧得粉红,衬着乌黑的头发和大红的床单,愈发娇嫩可人。遍布红痕,牙印与水渍的上半身,让秦砚之不可控制的生出一股凌,虐,欲。几乎是拼尽全力将这股邪恶的心思压下去,他打开玉盒,露出了里面莹亮透明的膏体,并指挖出一大勺,向陆淮柔的密,处探去。   几乎是立刻就找到了正确的地方,陆美人全身一震,险些从床上弹起,用来挡脸的手臂改为推拒秦砚之的动作,惊呼道,“什么!你,你要做什么……”   秦大侠用温柔的亲吻安抚道,“别怕,柔儿,看着我的眼睛,别怕,相信我。”他嘴上说着安慰的话,手上却一时不停的将那绵软的膏体如数涂抹在股,缝间的那一处。   陆淮柔明显抗拒起来,他紧张的连手指都在颤抖“砚之……我怕,不要……”   秦砚之按捺住喷薄欲出的疯狂,声音更加低哑,“柔儿乖,不闹。我要忍不住了,听话好吗?”没等陆淮柔点头,他便拉开了那紧闭的腿,同时将一个指节借着膏体的润滑送入陆淮柔的身体中,陆美人的闷哼声还没落下,他便将整只手指都插了进去。   陆美人心里脑中早就一团乱麻,后面那处从未有人碰过,自然是说不出的紧致与青涩,第一次被异物入侵,身体上的不适,心理上的不安,一齐折磨着他的心脏。然而没等他想明白什么,密处的入侵物骤然增多,他终于忍不住“啊!”的呼叫了一声。   秦大侠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扩,张,从前在妓馆寻欢,哪有他伺候别人的道理。虽然他预先做足了功课,却敌不过这铺天盖地的欲,望,尽管极力压制动作,还是急躁了些。   陆淮柔反应过于激烈,扩,张进行的并不顺利,秦砚之耐下心来安抚初次承欢的爱人,“柔儿,深呼吸,放松身体。看看我,我是你的相公,是你余生的爱人。我想同你欢好,洞房花烛夜,你别害怕,好不好?”   他这些话明显宽慰了陆美人的心,美人吸了吸鼻子,不满地埋怨道,“还是白天呢……”这是在反驳那个“夜”字。   秦砚之忍不住微笑起来,“那若是晚上,柔儿便不怕了?乖乖让我弄?”对于初次的陆美人来说,白天与晚上并没有差别,秦砚之的话自然是取笑他了。   被取笑的人不服气的皱了皱鼻子,撅起了嘴,“秦大侠纵情风月这么多年,我自然是比不得的。”秦砚之下山时二十有二,如今也才二十有四,只两年光景,到了陆美人嘴里,就成了“这么多年”。   不过秦大侠自知理亏,并不反驳,温声讨饶,“为夫如今着实后悔,确为夫人一语言中。年少无知,还望夫人恕罪,为夫日后一定加倍补偿你。”   陆美人往日曾问过他,“午夜梦回,一刻都不曾后悔过?”那时尚自固执的钻着牛角尖,对这个问题一再回避忽视。如今看来,确实字字诛心。   若是早知道会遇上你,我一定保留完璧之身,将自己所有的第一次拱手送到你的面前。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陆淮柔不知道这人心里进行着怎样激烈的自我检讨,听了他的话顿时安慰了许多,“那我就等着看你日后的表现了。”   秦大侠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人畜无害,“嗯,日后。”   陆美人此时还并不知道,自己单纯的话埋下了怎样的后果。   不过这段安抚过后,陆美人明显放松了许多,他努力给自己暗自打气,平复紊乱的呼吸。秦大侠的扩张也顺利的通过了三指,准备进入四指。   陆美人好不容易适应了三根手指带来的异样酸胀,却不料这人还准备继续增加难度,哼唧道,“怎么还……”   秦大侠用三根手指模拟着进出的动作,来回十几次后终于将三根手指全部没入,随即便在里面旋转屈指,戳刺揉按,寻找着关键的位置。陆美人被这个过程折磨得够呛,闷哼的越来越大声,直到秦大侠一指戳在了要命的地方,陆淮柔突然张开嘴泄出一声娇软无比的长吟,直把秦大侠骨头都酥化了。   陆淮柔羞臊无比的捂住嘴,不敢去看秦大侠的神情,却听见这人故意凑近耳边说出的话语,“夫人叫的真好听,今晚可要多叫些,好教为夫我更加卖力的服侍夫人。”   他说着,指尖绕着那关键一点打转,偏偏就是不再碰那里,加倍的难以言喻的酸痒从后面沿着脊椎传递到后脑,陆淮柔的腰下意识地小幅度扭动,想要获得与之前相似的快,感。   秦大侠并不让他如愿,见挑动的足够,将手指微微抽出,四指团并再次插入。因为身体感官被煽动,陆淮柔这次接纳的很快,也没有发出不适的呼喊。待四指也全部没入,撩人的扩,张终于结束。秦大侠将陆美人翻过身,让他爬伏在床上,柳腰塌陷,臀,部高翘。   陆美人从未摆过如此放,浪的姿势,羞,耻的无以复加,抗议无效,索性将脸埋在被子里,自欺欺人。眼睛看不见,身体的感官就被调动起来,他感觉到一个灼热的硬,物触上了自己的肌肤,随即移动到了双,股之间。   秦大侠将他的腿拉得更开,用手分开他的臀,瓣,原先紧闭的青涩小口,如今覆着一层晶莹的膏体,小口被扩张的很开,紧张的不住收缩。他生怕陆美人紧张过度,把好不容易扩,张好的小口又收缩回原样,便用手指轻轻向两边拉扯,同时将小秦大侠送上来。   小秦大侠早就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了,抵住那蜜,口后便毫不犹豫的进入。秦大侠掐住陆美人的腰,固定他的位置同时也防止他逃跑,下肢用力,比寻常人粗壮一圈的小秦大侠顿时陷入了一个狭长温软的甬,道。因为自家夫人是第一次,秦大侠没有故意放慢进入的速度来折腾他,小秦大侠埋入了一半左右便动弹不得,随后开始了温柔的进出。   尽管扩张到位,被进入的瞬间也疼白了陆美人的脸,他的眼泪簌簌的落,如数滴进了棉被里。之后的进出虽温柔,对他来说却无异于折磨,陆美人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呜……不要了,疼,我疼……呜……”   秦大侠放缓了动作,压下身体,胸膛贴上陆美人单薄的后背,亲吻他的后颈,“柔儿,我的好柔儿,别哭,别哭,我心疼。”他说着转过陆美人的脸,唇舌交缠,以减轻他的痛苦。   十几次进出后,紧绷的蜜,口逐渐适应了异物的侵入,疼痛缓解了大半,其他感觉开始袭来,秦砚之也在此时整个嵌入了爱人的身体中,与他不分你我的紧密相联。秦大侠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朝着之前寻到的那个关键点戳去,陆美人登时娇媚的叫喊起来,十几下致命的抽,插后,眼前一阵白光恍然,下腹紧缩,小陆美人第一次泄了出来。   陆淮柔脱力般趴倒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秦大侠退出一些,将爱人翻过身,面朝自己,细细的亲吻他。那处依旧相连,秦大侠将用来束罗帐的丝带扯下来,绑住了陆美人的根部。换来这人的惊呼,“你,你干嘛?”   “今夜还长,怕夫人撑不住,不会伤到你的,放心。”秦大侠动作麻利,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完便在他的腰下垫上软枕,两只手握住夫人的膝窝向他的腰两侧压去,迫使他双腿大开。幸而陆美人柔软,这样的姿势也不觉得难受。动作前,秦大侠好心提醒道,“夫人放松些,免得吃苦。”   话音未落便是大幅度的抽,送,陆美人已经适应了他那热,硬之物,却没能适应他疾风暴雨般的进出。肠道被高速的摩擦,娇嫩的肠肉被不停歇的蹂,躏,青涩的小口被巨物粗暴的撑开后反复拉扯,偏偏陆美人却从中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快意。熬过了最初的疼痛后,一波接一波如潮水般叠加的舒爽扩散至四肢百骸,让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无法控制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陆淮柔看不清身上之人的脸,他有些慌张的伸手,摸索着想要抱紧了爱人的脖子,“砚之,砚之,等一下,我,我看不清,我害怕……”   秦大侠真的停下了,他耐心的帮助夫人擦拭汹涌的泪水,直到陆美人的视线清晰起来,“看得清吗?看的见我吗?”   陆美人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顶着通红的眼眶,吸吸鼻子,乖巧地点头,“嗯,看得见了。”他说着亲了亲爱人的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不见你,心里害怕……对不起。”   “你不用向我道歉的,宝贝儿。”秦大侠反吻回去,“我爱你,以后也会疼你,珍惜你,保护你。当然,床第之事除外。”   陆淮柔破涕为笑,无师自通的用腿缠住了秦大侠的腰,“坏心眼……”   秦大侠对他突然地开窍十分惊喜,情难自抑的环住他的腰身,用力地再次顶,撞起来,陆美人被撞的恩啊不止,却始终紧紧环抱着他,与爱人断断续续的亲吻。陆美人逐渐攀上高潮,肠道无意识地开始收缩,紧绞着小秦大侠,咬的秦砚之几度呼吸停滞,而后忍受不住般折起陆美人的腰肢,由上至下加速重重的的抽,送了几十下,随后一把扯开了系住夫人的丝带,两人同时登顶,秦大侠爆发在爱人的身体中,滚烫的精,元如数灌进陆美人的肠,道里,刺激得他摒住呼吸,生生将呼叫扼杀在口中。   二度发泄,陆美人已经筋疲力尽,正准备让这人将东西拿出去,却发现刚刚才稍软的小秦大侠再一次在他的甬,道中精神饱满,重振雄风。陆美人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又?!不要了……我不行了……快出去!”   除了床弟之事外处处都能听媳妇的,这是秦大侠如今的人生信条。因此他不仅没有放过陆美人,反倒就着刚才射入的精,元再次运动起来。陆美人本就被肚子里的秦家子孙涨的不舒服,如今又被变本加厉的折腾,彻底败下阵来,只能不住的求饶,“不要了,砚之,求你……求你了……我难受……”   秦砚之满是温柔的将人抱进怀里,柔声道,“柔儿乖,洞房花烛,合该要尽兴才是。”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于嗟阔兮   秦大侠二十四年中,从未像今夜这般尽兴过。与心爱之人水,乳,交,融,或许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事。他从前流连于妓馆花楼,夜夜笙歌,如今想来,真是糊涂的厉害,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倒不如早些去寻这人,将他纳入怀中来得美满。   陆美人昨夜经历了人生中最难熬最劳累的一夜,操劳过度,导致他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秦大侠期间很是忧心,一直守在床前,因此陆美人刚刚睁开眼,入目便是这人英俊不凡的容颜。   或许是昨夜太不好过,以至于陆美人睡醒前的三岁半时间难得的没有出现,他只是下意识的朝新婚燕尔的相公凑过去,却无意间扯动了身后那处,登时唤醒了陆美人关于昨晚的疯狂而混乱的经历。   动作霎时一僵,脸上白了又红,见他神色变化,秦大侠主动示好,“宝贝,你感觉怎么样?我帮你清理过了,也上了药,你有没有不舒服?饿不饿?”   陆美人虽然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嘴上却还是要埋怨一二的,“你还好意思问?明知道我是初次,还……过分!”   秦大侠揽过他讨饶,“都是我的错,夫人恕罪。实在是夫人味美,为夫控制不住。”   陆美人听不得他调戏的话,垂下眼羞得不行,“胡说八道……”   秦大侠早先就趁他睡着的时候,用药酒帮他按摩过身体,以免初夜的后遗症太严重,让自家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的美好生活就泡汤了。因此陆淮柔只是后面有些肿痛,身体有些酸沉,倒没有预想中那般惨烈的状况出现,这让他身心都好受不少,而且陆美人对爱人终究硬不起心肠,因此仅剩的些许怒气也很快消失无踪。   秦大侠察言观色的本事在云宫派练得纯熟,此时运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见自家夫人没有再追究昨晚自己的粗鲁霸道,心里窃喜,趁热打铁的表忠心,“柔儿,你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我让人准备了素粥,你喝两口罢,不然胃该难受了。”   他说着便去门外招呼小厮将饭端来,门口小厮手脚利索,没一会就端来了一碗素粥,两碟小菜,并着秦砚之早上拜托厨娘做的易消化的小点心。   粥还冒着热气,秦砚之取过小瓷勺,小心地喂着陆美人。粥一直在锅里温着,此时温度正好入口。秦大侠自己先试了试温度,才放心的喂给他吃。   陆美人十分不适应,自己的手脚都好得很,不需要人喂啊……无奈秦大侠已经沉浸在伺候媳妇的美好生活中,陆美人看他乐在其中的模样,心肠软的不行,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怕他一下子吃多了积食,秦大侠把握住分寸,恰好将他喂到七分饱,便将碗筷收拾了,搂住他躺回床上。一边为他按摩酸痛的肌肉,一边念叨,“醉茗轩的润滑膏和消肿药到底差了些,我明日写封信给小矮子,让他寄些好东西过来,免得你受苦。”   陆淮柔惊奇道,“宋神医还会制这些东西?”   “你如今是我夫人,他算我小弟,该叫你大嫂,你不用喊得如此生分,随我一起叫他小矮子便是。”   “又胡说,你看我唤他的名如何?子笙,嗯,比宋神医亲近些。”   秦大侠吃味,“不行,你平时也总唤我的名,那我在你心里岂不是和他一样地位了,不行不行!”   陆美人想想觉得有道理,便问,“那你要如何?”   秦大侠成功的挖了一个坑,并且把自家夫人坑了进去,“你是我合籍的夫人,就该唤我相公才是。”   陆美人登时闹了红脸,“我不……凭什么不是你喊我相公?”   秦大侠霸道的抱紧怀里的可人,一只手故意在他的股缝间摩挲,暗示意味十足,“你说呢?宝贝?”   “啊!别……我还难受呢……”陆美人挣扎起来,但终究挣不开这人的怀抱,他此时浑身不着寸缕,秦大侠的手便肆无忌惮地在身上各处游移,敌不过自家霸道不讲理的相公,陆美人主动认输,“你是相公,你是……”   秦大侠满意的挑起他的下巴,狠狠亲上一口,“喊不喊我?嗯?”   陆美人这么薄的脸皮,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来,在外人面前喊他相公的,便只能撒娇求放过,“以后有旁人在时,我唤你名,只我们二人时,我唤你……相公,如何?”   秦大侠薄唇勾起,邪肆道,“再喊一遍。”   陆美人反应过来,顶着红透的脸蛋和耳朵,埋在他胸口,低低的唤了一声,“相公。”   “再一遍。”   “……相公。”   “嗯,夫人真乖。”   第二日,陆美人后面的红肿消了一些,但走路仍旧不便,秦大侠果真研墨提笔,飞速的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是给云宫山上的宗大师,徒弟合籍这等大事,自然是要知会恩师一声的。第一封信很短,只说了二人大喜,和同媳妇游山玩水两个月,过年再回去,便利索的结了尾。第二封信是给宋神医的,更加简短,第一句话就是我和柔儿合籍了,你赶快准备贺礼,第二句话便是索要夫夫欢好要用的所有膏药,末了还加一句,急用,就这几天赶紧给我寄来。   写完信,卷成小卷,秦大侠站到窗边呼出一声掺满了内力的口哨,三息之后,远处飞来一只白爪苍鹰,轻巧地落在窗棂上。秦砚之把两封信装在一起,拍了一下它的翅膀,苍鹰转过身,展翅飞走了。   陆美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云宫派的传信鹰,觉得很新奇,秦大侠见他有兴趣,便同他解释了传信鹰的由来和养育。谁知越聊越多,话题逐渐变成了云宫派各种各样的事,最后绕回秦砚之身上。   提起段偕,秦大侠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瞒着夫人,此事说大不大,无关性命荣辱,说小不小,关乎陆美人的下半生。犹豫再三,决定坦白。“柔儿,有件事我想同你说。”   陆淮柔见他一脸严肃正经,以为是什么大事,“你说。”   “其实,我身有顽疾……”见陆淮柔脸色大变,忙补充道,“不是什么大病,也不致命,你别担心。”   “其实我十三岁之后便一直在服药,是段偕专门为我配制的药,用来调整我的身体,控制我的……欲望。我的体质异于常人,拥有比普通人更旺盛的欲望。虽然之前一直服药,但是也只是尽量控制,并不能彻底抑制,因此还是比寻常人更容易有反应。这种体质的好处是身体更强健,自愈能力比普通人高,不容易中毒,坏处是……柔儿,我以后只有你一人,所以……”   剩下的话秦大侠没说,陆美人却懂了,“就是说你有一个能征服佳丽三千的体质,却只有一个能纾解的夫人,所以我要一个人承受三千人的份,是这意思吗?”   秦大侠对自家夫人的理解能力很满意,“是,就是这意思,所以夫人,你以后要受苦了。”   陆美人不动声色的从秦大侠怀里钻出来,脚还没挨到地,便被眼疾手快的某人抓住拖回怀里,从背后抱住。“夫人,你想去哪?”   秦大侠说着,音色低沉下来,暧昧的轻咬陆美人的耳尖,手也顺势摸下去,“是夫人说的,不许我再去妓馆,为夫我以夫人马首是瞻,自然不敢违背夫人的旨意。怎的夫人现在却想反悔不成?”   陆美人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欲哭无泪,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爱人再度出入妓馆寻欢的,可自己真的能受得住这人的三千人份的热情吗……   秦大侠嘴上说着狠决霸道的话,心里却还是忐忑的,他对陆淮柔的反应并没有把握,老实说,若是陆美人接受不了这一点,秦砚之也会相当无措,毕竟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嘴上的话再犀利,心里也到底舍不得伤害他。   陆美人的沉默加剧了秦大侠的不安,其实那丹药的药效这些年已经逐渐在减弱了,但是为了身体着想,秦砚之不能再加大服用的量,因此戒药是迟早的事。只是戒了药之后原先压制的部分会如何,谁都不知道。   秦大侠下山历世之后停过药,后果就是他一个月三十天,二十八天都在妓馆,二十八天天天都做,每天至少一次。正常人早就不行了,但是失去药物压制之后的反噬很大,迫使他必须如此。之后遇到陆淮柔,秦大侠重新服起了丹药,用量是之前的两倍。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不我活兮   老实说,秦砚之也很苦恼,但是自己的体质没有办法改变,他也只能认命,只是没想到会给自己带来如今这般窘境。   秦砚之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陆淮柔突然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襟,艰难的措辞,“我……我会努力满足你的,所以,所以……你永远都不许去找别人……听见没有?”   一瞬间秦砚之觉得自己就像个十足的傻瓜。他一直在担心要如何长久的将心爱之人留在身边,那人却一直在担心会不会为他所抛弃。真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秦大侠静了两息,忽地低笑起来,随即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笑自己的畏缩,也笑自己的无用,不能给予爱人最大的安心,便是他的无用。   陆淮柔不见他回答,只听他笑个不停,心慌意乱,“你,你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这人瞬间收敛了所有笑意,双手捧住陆淮柔的脸,一眨不眨的盯住他的双眼,“只要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陆淮柔望进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幽深无底的黑,看见了在名为瞳仁的夜幕下,似星河般闪耀的深情与决心。   一生太短,只够他们爱一个人。纵然是错了,也只能不顾后果的继续向前,直至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陆淮柔闭了闭眼,将几乎要涌出眼眶的眼泪压下,软软的笑起来,“诺。”   他们俩那日合完籍后,陆美人便被秦大侠领来了醉茗轩,正是中午用饭的时候,前堂热闹非凡,两人便走的后门。秦大侠只寻了个相熟的小厮带路,因此避过了妈妈和一众姑娘们。之后秦大侠吩咐厨娘做些素粥小菜,小厮报到妈妈那里,她哪还有不明白的,待等了一日,今天才来看看。   早上醒的本就不早,又说了许多话,待他们黏糊完,就该用午饭了。没等秦大侠去吩咐小厮,醉茗轩的妈妈就带着几个姑娘送饭来了。   敲开门,上好的吃食一盘接一盘的端进来,妈妈和姑娘们也一同走进内室。秦大侠手快的取过一件长衫为他披上,陆美人这是第一次将被人以秦砚之夫人的身份看待,甚是害羞,银遮面又不知扔到了哪里,一时找不到,索性缩在了秦大侠身后。   妈妈惯常热情,“秦大侠新婚,醉茗轩自然要表示一番,这些好酒佳肴勉强算是心意,还望秦大侠不要嫌弃,愿秦大侠同秦夫人百年好合!”   妈妈身后跟着的几个貌美的姑娘也一齐福了福身,娇声道,“愿秦大侠同秦夫人百年好合。”   “谢过妈妈美意,这雅间的布置妈妈霎是费心,秦某感激不尽。”秦大侠客气的抱拳。   “秦大侠这就见外了不是,您是醉茗轩的恩人,恩人大喜,我们当然要出一份力了。”妈妈一甩香帕,嫌秦大侠太客气,这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移到秦大侠身后,满脸好奇道,“这位就是秦夫人?”   秦砚之回头看了爱人一眼,陆美人就是不露脸,只好无奈笑道,“我夫人脸皮薄,这是害羞了,还望妈妈不要介意。”   妈妈倒是爽快,“不介意不介意,我听说秦夫人身体微恙,特地让厨娘做的香菇肉末粥和爽口的小菜。”她说着招了招手,一个穿着玫瑰红的娇俏女子端着小盘走上前,“这是我让人买的糖渍山楂和酸梅,开胃生津,秦夫人若是没胃口,平时可以吃些,若是觉得好吃,我便让人再多买一些来。”   对方如此贴心周到,饶是陆美人再不好意思,也需露脸道一声谢。思及此,他慢慢从秦砚之宽阔的后背中挪出来,美目微抬,轻声道,“谢妈妈好意。”   众人便都闻声看过去,妈妈一声惊呼,险些立时晕倒,“这,这……妈妈我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如此天人容貌!”   余下的那些姑娘也差不多想法,都不可置信的凑近些,七八双眼睛把陆美人盯得冷汗直流。   陆美人其实一直对自己的相貌没有明确的认知,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比普通人漂亮些,因此更容易让坏人心生歹念,却不知道他所谓的“漂亮些”在旁人看来是只应天上有的容颜。   此时见众人都是类似的反应,登时有点局促,悄悄拉了拉秦大侠的衣袖,朝他投去求助的目光。秦大侠果断护住自家夫人,朝她们示意,“不可为外人说。你们懂的。”   几个人也都不笨,赶紧应和,“这是自然,秦大侠放心。”家中藏着这么一个天仙一样的美人儿,秦大侠以后可不得加倍小心,哎,大侠也不容易啊……   妈妈拱手恭喜道,“秦大侠真是好福气!今日叫我们这些见识浅薄的也开了眼界,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原先端着山楂酸梅的红衣女子已经站在了秦砚之跟前,秦大侠从她手中接过盘子,捻了一颗喂给夫人,“如何?”   陆淮柔张开小嘴就着秦大侠的手叼住那颗糖渍山楂,贝齿轻咬住糖皮,粉色的舌尖一卷,山楂就落入了口中,他顿时满足地眯起了眼,笑意满满,“真好吃!”   他这一连串的小动作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性感妩媚,教这些常年做尽娇柔女儿态的妓子们都自愧不如,一时又看出了神,盯着那人樱粉色的小嘴不放。   陆美人吃到好东西自然什么都忘了,浑然没在意周围气氛的变化。秦大侠好不容易将人纳为己有,洞房花烛一夜尽欢后,便将这人视作心头肉,宝贝得不行,自然不愿意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拼命瞧。   他不着痕迹的用身体挡住众人灼热的视线,礼貌的送客,“我夫人喜欢各式的点心,还劳烦妈妈教人送些松软易消化的零嘴来。”他说着便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了未曾离开的红衣女子,“我们还需住些时日,妈妈多担待。”   妈妈顿时皱起脸,“哎呀!都说了,秦大侠你是醉茗轩的恩人,怎的还是这样客气!醉茗轩托您的福平平安安,生意红火,您别说住些时日,就算是一直住着,妈妈我也不能找你要钱不是!您就和夫人安心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小厮去做便是!我们把您当自己人,您怎么把我们当外人了!”   红衣女子也没接秦砚之递过来的银子,秦大侠见状强硬地将银子塞到了她手中,“妈妈心意我领了,这银子就当作我给我夫人买吃食的钱,烦妈妈时不时让人去集市上寻些可口的小吃来便是。”   秦砚之话尽于此,妈妈也就没再推辞,只拍着胸脯道,“您放心,我保证秦夫人每天的吃食都不重样!秦夫人若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尽管吩咐人去买!”   陆淮柔主动行了谢礼,长睫微垂,“多谢妈妈。辛苦诸位了。”   妈妈看见他的美貌,眼睛发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秦夫人太客气了!”说完便带着来时的众人利索的又退了出去。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人一走,陆美人的口水就止不住,“砚之,我也想吃……”   秦大侠英眉一挑,语气玩味,“你喊我什么?”   陆美人愣了一愣,乖乖改口,揪着秦大侠的袖子可怜巴巴道,“相公……我饿……”   秦大侠满意的点头,“嗯,这还差不多。下次再喊错,就要受罚,知道了吗?”   陆美人忙不迭的点头,得到了秦大侠奖励的一吻。随即就被这人打横抱起,搂在怀里,坐在了桌边。   被这样像小孩一样的姿势闹的羞窘,陆美人推了推环着自己的人,“我自己坐……”   秦大侠执筷去夹菜,“后面不难受了?”   “……”他忘了自己还负着“伤”了。   “我下午去拿两个软垫回来,现在先这样吧!”他说着,夹了一小筷笋尖喂到陆美人嘴边,“你后面没好,不能吃太多,不然该难受了。”   陆美人的原则是有好吃的吃就行,不在乎多少,因此毫不犹豫的一口吃下了相公夹过来的菜。   两个人黏黏糊糊的吃完午饭,下午秦砚之果然去讨软垫去了,陆美人照旧呆在房间里等他。就如初遇后没多久一样,陆美人取过秦大侠留下的剑,无聊的摩挲墨轻上的花纹。之后拔出剑来,掂在手里挥了挥,他使的一向是轻薄软剑,师兄韩越岭使的是长鞭,爹爹使的是短刀和暗器,二爹爹使的是掌,因此他还从没用过真正的长剑,秦砚之的这把无名剑比看上去要稍重一些,剑脊泛着冷光,似乎内敛着重重杀气,显得格外不凡。   秦大侠挑了半天,终于挑到两个满意的软垫,回到房间就看见自家夫人没有听话的躺在床上,而是拿着他的剑在房间里挥挥砍砍,登时蹙起了眉,“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陆美人收剑入鞘,老实的回答,“你不在,无聊嘛……”   秦大侠拿过他手里的剑,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突然说,“我的剑有名字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真的?叫什么?”陆美人很是惊喜。   “砚柔。”秦砚之说道,“墨轻,砚柔,你我。”   这是他在闭关的时候给自己的无名剑取的名字。起初只是想纪念他和陆淮柔的相遇相爱,后来才发现竟然能和剑鞘的名字对上,始觉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出关后师父宗潮音一剑起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压来,秦砚之举起砚柔,轻飘飘的一剑挥去,化解了所有的剑势。   一起一落,藏心剑法的所有奥秘皆蕴于其中。宗大师反手将剑背于身后,语气平静地问,“所执为何?”   “砚柔。”   宗大师的一个“为”字其实问了两个问题,执剑为何,剑名为何。   秦砚之的二字同时回答了这两个问题,砚执剑为了柔,此剑名为砚柔。   至此,秦砚之彻底领悟了剑法心法,成为了宗大师藏心剑法的唯一传人。   陆淮柔虽不知道这其中的种种,却知道这人取名的意思。他的手抚上秦大侠的脸,喃喃道,“真好。”   秦砚之覆上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柔软的一吻落在他的指尖,“从此你将化身为鞘,永远的禁锢住我。”   陆淮柔含泪微笑起来,“你可愿?”   秦砚之也回以温柔的笑意,“欢喜之至。”   陆美人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绕过秦大侠的后颈,将他拉向自己,随即柔软湿润的唇瓣落在那人削薄的唇上。   衣衫尽褪,一腔柔情尽付,一室旖旎尽掩,一双人尽欢。   秦大侠顾念着爱人尚未痊愈,下手温柔克制,陆美人因此并未伤上加伤,只多睡了两个时辰。醉茗轩的妈妈说到做到,每日三碟零嘴,从不重复。陆美人好吃好喝的将养到第四日,魔教中途闯入武林大会大开杀戒之事终于有了结局。   且说那日陆美人同秦大侠私奔后,魔教教主同秦砚之大师兄交手数个回合,竟没有分出胜负。原来上次入化坛试探后,大师兄深觉自己功力尚浅,回云宫派后潜心修炼,小有所成,加上魔教教主的邪功非长久修炼而成,吸取别人功力后导致根基不稳,故此次与魔教教主再次交手,两人竟是难分伯仲。   其他门派虽然遭逢魔教设计,开始时损伤不少,反应过来后局势便逆转了。魔教此次来的人并不多,但武林大会中到场的大多是青年才俊,两相搏斗下来,到底是武林正派更胜一筹。除了教主带着左右护法等几个高手幸存逃离外,其余均被武林门派或杀或俘。反正教主也不知道哪些人被俘,陆淮柔就被云宫派大师兄随手写在了被俘一类中。   虽然之后武林正派在各路围追堵截,却到底没能将教主一行彻底剿灭,被他们钻到空子逃走了。武林正道虽不甘心,但各派的伤亡都不小,急需修整,便在江州暂留了下来。所有门派中,云宫派依旧无人伤亡,达摩寺避过了最开始的一劫,之后也只有几个弟子受伤,都不严重。云宫派向来不管事,因此魔教的俘虏都被达摩寺收押了。   等到事情结束,云宫派大师兄才悠悠然出现在秦砚之面前。彼时已是午夜,两人尚在睡觉,秦大侠猛地睁开眼,内力凝于指上,一个弹指便射向窗外。大师兄侧身避开这一击,灵巧的跃入屋内。   秦砚之看清来人,没多说什么,翻身下床,将爱人的被子掖好,便轻手轻脚的去往外室。大师兄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都按之前商量的来了,弟媳的事达摩寺会处理好的。”   秦大侠点了点头,却有些迟疑的开口,“达摩寺这次带队的是谁?我没见过,可靠吗?”   大师兄斜了他一眼,“那是将明大师的小师弟将遇大师,他可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这次是为了弟媳的事特地跑来的,你还敢瞧不上人家?”   秦砚之惊奇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为了柔儿来的?”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将你和弟媳之事告知他,请他帮忙时,他说将寻大师已经吩咐过他了,他心中有数,请我们放心。”大师兄这时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不过后来他又补充了一句,说是还陆施主的人情,这点小事不足为道。所以你有什么疑问还是去问你媳妇比较直接。”   秦大侠没再问什么,他虽不认得人,但将遇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的。此人不论是道行还是悟心都是达摩寺中最高的,然而他却放弃了方丈的位置,甘居一个小小的藏书阁管书人。将寻大师提起这位小师弟也满是无奈,不过在秦砚之看来,将遇这个样子多半是被师父师兄们宠的。   见秦砚之不语,大师兄接着说道,“待武林大会这茬彻底结束,我暂时不回山上,你若有事,去苏州寻我即可。”   秦砚之玩味的笑起来,“呦,木头开窍了?”   大师兄走到窗边,虚握住窗框,回头冷笑一声,“下次见面,记得喊他大嫂。”说完便从窗口飞身出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徒留下秦砚之风中凌乱,他如果没记错,大师兄的那个小相好似乎比他还小上岁把……   且不论秦大侠心里因为辈分问题掀起了怎样的风波,待第二天醒来,他第一件要问自家夫人的就是将遇。   将遇大师今年应该只有三十出头,作为将字辈最年轻的大师,他却不是从小就在达摩寺长大的,而是半路出家。更确切的说,他是被出家。云宫派消息灵通异常,宗大师又是个八卦的人,秦砚之从小就听着各门各派的传闻八卦,对这位将遇大师的经历还算了解。   据传,将遇是在十四五岁那年家中遇难,他一人受伤倒在路边,为路过的达摩寺高僧相救,带回了达摩寺医治,后来因为他无家可归,便留在了达摩寺成为扫洒弟子,不过这时他还并未剃度。   直到后来达摩寺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一个高僧动了凡心,爱上了一个男子,在师门和爱人中他毅然选择了后者,无奈当时的老方丈,这位高僧的师父不放人,这位高僧情急之下把当时尚是少年的将遇打晕,剃了头发,烫了戒疤,套上自己的衣服捆好,盖上被子,然后在大师兄将明的帮助下逃跑了。   待将遇醒来,木已成舟,他只好被迫成为了将字辈最后一位大师。没想到的是,他对佛法的悟性奇高,年纪轻轻便得道,这倒是慰藉了差点被徒弟气死的老方丈的心,过了几年,老方丈圆寂,道法最高的将遇嫌麻烦,大徒弟将明就接替了师父的位置。   而这个狠狠地坑了将遇一把的,就是当年那个救他一命的高僧,就是被记在了达摩寺史册上的将携大师,同时他也是宋子笙的师父,柳尊者的爱人。   所谓的云游四海,不过是和自家相公游山玩水罢了,宋神医对自己这个不知责任二字为何物的师父,早就习以为常,因此对那人丢下一张字条便飘飘然消失的行为,只是在心里诅咒他被蓄发还俗的师母整治的下不来床才好。   秦砚之对达摩寺这段秘辛知道的无比详细,他甚至曾经见过那位将携大师一面。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将遇大师同自家夫人的关系。   秦大侠将大师兄说的话复述给陆淮柔,陆淮柔有些为难的开口,努力让自己的措辞不会刺激到他,“其实我刚到江州,就遇到他了……他说明了来意,让我不用担心,他会处理好。”   “什么?怎么遇到的?在哪里遇到的?还说了什么话?”   陆美人被他咄咄逼人的问话问得有点蒙,却机智的没有说实话,因为如果他家相公知道将遇是半夜跑到他所宿的客栈,翻窗进来同他聊了半个时辰,最后才说正事的话,秦大侠可能现在就会去找那人决斗。陆美人在心里暗暗给自己的聪明竖个大拇指,同时眨巴着大眼睛,佯装无辜道,“就是偶遇了呀,没说什么话,就是问好呀,因为很多年不见了嘛。”   最后一句成功的转移了秦大侠的注意力,“很多年?你们认识很久了?怎么认识的?在哪认识的?什么关系?”   陆美人故意嘟起嘴,装作生气,“你这些话什么意思?!”   秦大侠意识到不妙,赶紧示好,把夫人抱进怀里亲亲摸摸,“我关心你嘛,你很少说自己的事,我想知道你这年的生活,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   陆美人本来就不是真生气,又对秦大侠的甜言蜜语没有抵抗力,顿时欣喜不已,把自己和将遇的相识相知告诉了他。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其实没什么跌宕起伏,两人原本就是一个村的,将遇比陆美人大七八岁,两家住的近,陆美人小时候就喊他哥哥。后来魔教屠村,陆美人拼力保将遇逃走,自己被抓住了。前两年陆美人到达摩寺所在的杏州办事,两人意外重逢,将遇知道他没死,欣喜若狂。这次从将寻口中得知他有困难,立刻主动请缨来江州助他,以报当年救命之恩。   秦大侠听得满心不悦,蹙起了眉,“你比他小那么多,怎么不是他助你逃走?反倒是你帮他?”   陆美人用手指轻柔的抚平他的眉头,“魔教试药童有年龄限制,年龄太大的,若不是上好的根骨,魔教是不会留活口的。我当时一定能活下来,可他就不一定了。”   即使陆美人解释的很合理,秦砚之心口的郁闷也舒缓不了,陆美人便安慰道,“你可以这样想啊,如果当年是我逃出来了,那我现在就在达摩寺出家了,你也遇不到我了。”   秦大侠立刻反应过来,觉得很有道理,心里的不满终于稍稍消减,但是对于将遇的敌意仍在。后来秦大侠才知道,这大概就是相公对情敌的直觉吧。   云宫派传信鹰的速度很快,秦砚之当天早上才把信寄出去,第二天中午宋神医就收到了这人简短无比,霸道相当的来信。宋子笙真的很想拖个十天半个月再把东西给他寄去,让这人知道什么才是求人的态度。后来想想如果他这么做了,受罪的搞不好是陆美人,便忍气吞声的去药房里把原本给自己备用的存货都包上,先给那新婚的二人应急,免得秦流氓控制不住,伤了陆美人。   楚赫做好晚饭进来喊他,就看见这人在吭哧吭哧的打包东西,把两人欢好时要用的润滑膏,事后要用的活血消肿的膏药,统共七八样,都给装进了包裹里,还用纸条写写画画,登时有些奇怪,“那不是我们要用的备用品吗?怎么了?都坏了?”   宋神医头也不回,“姓秦的和陆美人大喜。”   楚赫立刻明白过来,对于那个无耻之人总是毫无顾忌的使唤自家媳妇的行为极其不满,一边想着下次要怎么报复回来,一边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宋神医,“都给他们了,我们呢?”   宋神医没理他,继续忙活,“再制便是,反正药材都是现成的,我正好想试试之前新配的药方,改进一下现在的润滑膏。”   楚赫出其不意的咬了一下他的后颈,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留下的咬痕,如愿换来了宋神医的惊呼和瑟缩,“加上催情的功效如何?我想要那种的。”   宋子笙用胳膊肘狠捣了他一下,“想得美!滚蛋!”   因为寄回去不像寄来时要从云宫派绕一圈,因此宋神医的包裹来得很快,就在两人讨论完将遇之事的当天下午,云宫派的白爪苍鹰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再次落在了雅间的窗户上。   蓝白条纹的包裹打开,里面满是瓶瓶罐罐,宋神医还特意细心的给每一瓶都附上了使用说明,看得秦砚之大为满意。   陆美人从来不知道床弟之事竟然有这么多门道,看着种类繁多的欢好所用的膏药,惊奇道,“这些都是宋神……子笙自己做的?”   秦砚之把玩着一个绿色瓷瓶,饶有兴致的开口,“当然,那家伙和楚人渣好上以后嫌弃民间用的不好,索性自己研制这些东西。姓楚的常年与毒为伍,体质自然不同于常人。”陆美人现在听见体质二字,就能领会秦大侠话中的深意,秦大侠见他明白,又补充道,“不过与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陆美人装作没听见最后一句话,正想感慨一句:这么多要什么时候才能用得完啊。   嘴还没张开,就听秦大侠低声嘀咕,“就给这么点,这个月都撑不过……” 待秦大侠将包裹翻个底朝天,就露出了藏在最底下的字条:存货都给你了,先省着点用,我再准备新的。看见宋神医的字迹,秦大侠觉得这家伙还挺够朋友的,下次见面就不刺激他了。   然而陆美人却觉得有冷气从脚底一直漫上脊背,连头皮都不可控的发麻,总觉得接下来的半个月自己的小命可能会面临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事实证明陆美人的预感是挺准的,秦大侠拿到了宋神医给的独家秘药后,行事愈发无所顾忌,陆美人数度以为自己要死在床上,偏偏这人总拿他之前说的“我会努力满足你的”来说事,陆美人无法反驳,只好任他为所欲为。   不过宋神医的药确实比之前用的好上许多,事后陆美人虽是身体酸痛,但是后面却恢复得很快。可惜他现在宁愿自己恢复的慢些,因为自已一好,那厮就又会扑上来。就这样隔一天做一夜的频率保持了十多日,陆美人终于受不住大哭起来,不论秦大侠怎么哄就是哭,最后实在没办法,秦大侠对天发誓以后至少隔三日,陆淮柔才勉强止住了眼泪,两个桃花眼肿的像核桃,秦砚之看得心疼,又不能在他眼睛边上抹药,便用手帕就井水冰镇着,一夜才恢复个大概。   那边魔教教主带着几个人狼狈的逃回魔教总坛,陆淮柔被俘的消息自然也为众人所知,三长老虽早就有数,但仍是演了个急怒攻心昏倒的苦情戏,韩越岭赶紧配合的抱着师父去找巫医把戏演足。大长老正在房里看书,就见韩越岭抱着三长老冲回小院内,巫医在后面跟着小跑,便知道这师徒二人戏瘾犯了,索性不去打搅,让他们玩得开心。   将遇大师是个说到做到的,陆淮柔一事处理的很是完美。就在陆美人尚在秦大侠身下哭泣求饶的时候,这次的武林大会草草结束,几大门派的代表坐在一起开了个简会便散了,休养了一小阵的各门各派陆续从江州离开。   将遇大师神通广大的找到了陆淮柔所在的醉茗轩雅间,特地挑了一个秦大侠出门有事的时候来道别,陆美人借机谢过他的相助,将遇随意的摆摆手,表示与救命之恩比起来不算什么。   两人说了一小会话,将遇临走前突然说道,“若是他以后负了你,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报仇。”没等陆美人回答,他便利落的用轻功飞身离开。陆美人心性单纯,并没有多想,很快就将这事抛之脑后。   秦大侠出门自然不会是去送自家大师兄,而是为了买到一种格外受欢迎的点心。这种点心江州只有一家店有,每日限量,醉茗轩的小厮跑了好几趟都没买到,秦大侠就亲自出马了。说到底还是之前惹了自家夫人流眼泪,趁机赔礼罢了。   那至少隔三日才能做的誓言,秦大侠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混迹花楼妓馆数年,手段老道,自然有把握让陆美人主动求他违背誓言,不过是看他何时有心思逗弄自己稚嫩的夫人罢了。   这边将遇大师刚走,那边又有人来拜访陆美人。来人一身红衣,倒是个相熟的,就是那日给陆美人端山楂酸梅的女子。   这女子名为红鸾,原是醉茗轩的头牌,后来如今的头牌花阴来了之后,她便退了下来,不过仍是醉茗轩的招牌之一,嘴巴甜心思密,蛮招人喜欢的。   她端着两个小碟,一个装着枣糕,一个装着茯苓饼,是陆美人的零嘴,声音温柔亲切,“今儿前堂忙着,小厮腾不出空,我正好顺道,把今日的零嘴拿来。”   正巧陆美人见将遇的时候特地戴了遮面,这时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倒是免了陆美人的许多尴尬。他正准备伸手去接吃食,却不料红鸾端着碟子迈进了屋内,他吃了一惊,倒也不好意思赶人。   红鸾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将小碟放在外室的桌子上,继续道,“这枣糕是厨房刚做出来的,温度正好,听说今日加了核桃和芝麻,你快尝尝香不香。”   陆美人若要现在就尝,就得摘下遮面,可他同红鸾不熟,并没有这个意思,便推辞道,“我现在不饿,等会再尝尝看。一个吃食而已,有劳姑娘了。”   红鸾没接他的话,瞧了瞧他,掩嘴笑了,“秦夫人莫不是害羞?哎呀,都是自己人,你同我们客气,就是生分了。”她说着,便去摘陆淮柔的遮面,“快趁热尝尝,凉了之后味道到底差了些。”   陆淮柔不好同女子动手,一时不查,便被摘去了遮面,顿时不自在起来,拿了块枣糕侧过脸,小小的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很香。”   他心里是巴不得这女子快些离开,可惜红鸾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专注的瞧着陆美人绝世的容貌,眸子沉了沉,笑道,“哎呀,不论看几次都觉得震撼呢!秦夫人的相貌真真举世无双,想必秦大侠也是因此才拜倒在您脚下的吧!”   这话听得教人十分不舒服,可偏偏红鸾的语气笑容都十分真挚,让陆美人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便没有反驳。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刘郎已恨蓬山远   红鸾原本站着,此时坐了下来,继续这个话题,话里笑意满满,“秦夫人有所不知,秦大侠在醉茗轩可是所有姑娘都仰慕的对象。当年醉茗轩得罪了贵客,遭逢大难,若不是秦大侠出手相助,恐怕我们连同这楼一起,都不复存在了。从那以后,妈妈就把秦大侠奉为座上宾,他在轩里留了将近两个月,妈妈本来没准备收他钱,可他临走前却扔了一小锭金子,妈妈感动的不得了。”   红鸾回忆起往事,越说越兴起,“说起来,秦大侠当年真的是很挑嘴呢!我的一个小妹妹,姿色其实还不错,秦大侠却嫌她矮,没有让她服侍过,她可是足足哭了一天呢!不过秦大侠也够薄情的,就算挑中了谁,也最多只允许服侍三次,结果他住在这里快两个月,除了我,紫鹃和两个小倌多服侍了几晚外,其他每日的都不同。姐妹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他的恩典,谁曾想这人一走就是两三年……”   陆美人从听见服侍二字时脸色就不大好,听到最后几乎是脸黑如锅底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秦砚之的这些风流韵事,一想到自己的相公曾经同外人夜夜欢好,他的心就一阵一阵紧缩。明知道是这人一时糊涂,也知道他已经浪子回头,但真的听旁人说起来,仍是字字剜心。而说这些的,偏还是一个被秦砚之抱过数次的女人。   几乎是拼着全力在克制,他才没有怒斥她让她出去。红鸾说完,似是无意看了陆美人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赔礼,“哎呀!瞧我这嘴!抱歉抱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都过去了嘛!秦夫人你千万别放心上!”   不管红鸾是有意还是无心,陆淮柔都没有多余的耐心去同她好好说话,冷声道,“时候不早了,姑娘应该也很忙才对,前堂应该有人点你了,快些去看看吧!我就不送了。”   红鸾知道惹了这人生气,赶紧站起来走近两步,“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秦夫人你别生气,我,我没别的意思……男人嘛,这种事很平常的,我相信秦大侠对你是真心的,他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陆淮柔不欲与她多费口舌,拂袖起身便准备回内室。红鸾却不放他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陆美人起先只轻轻挣了挣,不曾想她抓得死紧,竟然没能挣脱,他便有些不耐,随即用力的甩了手。   或许是他用力过猛,或许是别的原因,红鸾一下被甩开,“啊!”的一声摔倒在地。陆淮柔没想到她会摔倒,一时有些错愕和愧疚,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有伤到哪吗?”   红鸾摇摇头,虽然没说话,却已经开始抽泣,声音都带着哭腔,“没事,是红鸾僭越了,还望秦夫人恕罪。”   陆美人没想到自己弄哭了对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慌忙摸出手帕来递给她,“对不起,你,你别哭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摔痛了?”   红鸾没接他的方帕,只固执的垂头流泪,闷声道,“不是,没关系。红鸾先退下了,您趁热吃点心吧。”说着便往外走。   陆美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看着她走出去,他转头看见桌上的小吃,连忙端起那盘枣糕追上去,“那个,这个,请你吃,别哭了。”   红鸾看了看他端来的枣糕,摇摇头,“红鸾谢过秦夫人,我没关系,这是特意做给夫人的,红鸾不能收。告辞。”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刚走到小院门口,就遇到了买完点心归来的秦大侠。醉茗轩的这个小院只有六间最上等的雅间,一间是秦大侠住着,还有一间是头牌花阴住着,剩下四间如今是空的。秦大侠的这间在北面,花阴的在南面,因此看红鸾走出来的方向,就知道她一定是从秦大侠的房间出来的。   对此秦砚之心知肚明,看她眼眶通红抽泣的样子,心里猜到了七八,却朗声打着招呼,“呦,稀客呀!”   红鸾用袖子擦擦眼泪,停下来福了福身,“小厮忙着,红鸾就送今日的吃食来了。”   “嗯,辛苦了。”他举了举手中的纸包,“趁点心还热乎,我得赶紧拿回去给宝贝尝尝,不和你说了啊!”秦大侠潇洒的摆摆手,拎着纸包快步朝雅间走去,竟是一句也没问红鸾为何哭泣。   红鸾兴许也没想到,呆呆的看着那人的背影,好半天都没从打击中回过来神。她不相信秦砚之没有注意到,但是他却选择了无视,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在两人间做了明确的选择?无论理由为何,过程为何,他都无条件站在陆淮柔那一边,所以才会一个字也不问。   在这里遇到他纯属意外,原本她此次来就是为了试探一番,对这个秦夫人的性情做个大致的了解,摔倒后哭泣也不过是为了观察秦夫人的反应,并没有指望凭借这个小小的意外得到什么。   然而红鸾却在见到他的瞬间,心中燃起了名为爱恋的火焰。他希望这人会问上那么一句,关心那么一句,不论是三年前,还是如今。她没指望仅凭这么点小事就破坏那两人的感情,她只是需要一点勇气,一点让她奋不顾身,即使飞蛾扑火,也要去往秦砚之身边的勇气。   甭管红鸾这边如何,秦砚之现在是一心只想回到自家夫人身边。妓馆里的人,就没有几个是省油的灯,陆美人这么单纯,难免这些人怀恶意。   待秦大侠风风火火的跑回来,推开雅间的门,就见陆美人捧着一个点心碟子,木愣愣的站在桌旁。秦大侠小心地唤了一声,“柔儿,你怎么了?”   陆美人闻声转过脸来,满面委屈,眼眶通红,带着浓浓的哭腔,“砚之……我,我不是故意的……呜……”他话没说完,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大侠吓了一大跳,赶紧安抚他,就听陆美人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叙述事情的经过,“她,她说你在……在这里两个月,每天都,都找人欢爱……我,我生气,她还,还说你是看上我的脸,说她伺候了你好……好多次,呜……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拉着我……不放,我才甩开她的,我……我没想让她摔倒,呜……我还拿点心和她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呜……”   秦砚之听得明白,知道今日红鸾是故意来刺激他的,心下不悦至极。但是如今还是安抚好夫人要紧,他坐在椅子上,顺势将这人抱坐在腿上,一下一下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言语温柔非常,“不哭不哭,柔儿乖,你没做错什么,相公相信你。是那个红鸾欺负你,改天相公帮你报仇,好不好?”   陆美人以为他没听明白,忍下剧烈的抽噎解释道,“不是,是我抽手的时候,不,不小心把她推倒了,不是她欺,欺负我……”   秦大侠无奈的啄了他一下,满目宠爱,“我的小傻瓜,她是故意的,你完全不用自责。”   陆美人傻傻的重复,“故意的?”   “他们做这一行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事没经历过,怎么可能说错话,还摔个跤就哭呢?”秦砚之见他反应过来,继续说道,“我猜她十有八九另有目的,下次她再过来,你直接撵她走就是。”   “人家到底是女子,我是男子,怎好直接出言相赶,太没有风度了。”陆淮柔被相公的话安慰了,逐渐停止了哭泣,秦砚之细细的帮他擦脸上的泪痕。   看着自家心肝通红的眼,秦大侠心疼得厉害,语气很是不善,“她敢算计你,就已经犯了我的大忌,一个妓子而已,谈什么风度?”秦大侠向来如此,不放在心上的人,一眼都吝于给予;放在心上的,恨不得挖心掏肺。   陆美人头靠在他胸口,整个人团在他怀里,“看来有一句话她还是说对了。”   “什么话?”   “秦大侠真是够薄情的。”陆淮柔仰头看他,伸长脖子亲了一口他的嘴角,脸上还挂着眼泪,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不过没关系,对我不薄情就行了。”   “知道就好。”秦砚之把他抱回床上,紧紧的压住他,呼吸瞬间交缠。   陆淮柔以为他想要,做好了心理准备,主动缠住了他。谁曾想秦大侠却一脸正直的放开了他,认真道,“我发过誓,至少隔三天才做一次,不能违背誓言。”   陆美人登时红透了脸,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气的,一把扯过了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住,在被子里闷闷的说:“我躺一会,别喊我!”   秦大侠极力控制住奸计得逞的嘴角,强行将这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我买的江州特产,趁热吃。吃一点再睡,乖。”   让陆美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自称体质特殊,一天不做就会死的人,竟然在接下来的四天中一次都没有出手。看着这人一脸平静的抱着自己,盖着棉被纯睡觉,陆美人心里几乎是狂风过境。   无数种可能在心里一一闪过,他是不是对我没兴趣了?他是不是发现自己是一时兴起,不喜欢我了?他是不是气我原先答应好要满足他,却又后悔了?他是不是另找别人纾欲了?我是不是要被抛弃了……   陆美人一边在心里怀疑自己,一边又拼命的寻找理由安慰自己,他不想显得自己过度敏感,不信任爱人,小心眼。秦砚之对他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仍旧每日守着他,把他当宝贝一样供起来,有求必应,除了不再碰他。   本来因为身体受不住而要求减少次数的人就是他,如今爱人如约履行了约定,怎的自己又变了想法,陆美人觉得自己忒反复无常了些,更加不敢同秦砚之说这件事,免得被他讨厌。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   第五日,秦砚之听说江州城南有一家做酱肉做的特别好的小店,想买给夫人尝尝,便出门去了。孤身一人窝在雅间里的陆淮柔没有等到相公,却再次等来了红鸾。   其实他想和秦砚之一起去的,但是因为这类有特色的小店人一般都特别多,秦大侠怕夫人在外面被挤着,被热着,被累着,坚决表示自己很快就回来,不让陆美人同行。   红鸾照旧是来送小吃,陆美人这次堵在门口,并不准备让她进来。接过小碟就打发她离开,“麻烦姑娘了,姑娘快去歇着吧!”说完就准备关门。   不料红鸾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陆淮柔,委屈道,“秦夫人莫不是还在怨我?红鸾无心惹您不高兴,您竟连话都不愿同我多说吗?”   秦砚之向来拿这些娇滴滴的女子没辙,此时见她这副受了欺负的可怜相,虽然心里知道是装的,却也做不到秦大侠那般熟视无睹,只好接话,“我们俩没什么恩怨,也没什么好说的,姑娘请回吧!”   红鸾却铁了心,“红鸾知道夫人不喜欢我,但是红鸾有些话,真的要同夫人说,请夫人给我一个机会,听我把话说完。”   陆淮柔确实不喜欢她,可以说他不喜欢所有与他相公有过□□情的人,特别是这个红鸾还故意在他面前说,陆美人虽单纯,但是脾气还是有的。他从小被师父师兄二爹爹宠着,即使没有养成大少爷的脾气,也有些小姐脾性。如今被人欺辱到头上了,自然也不可能默不作声。   “我不喜欢在我面前耍心眼的人,你若有话,就在这里说,说完就走吧。”   谁料他话音刚落,红鸾就在门口跪下了。陆淮柔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夫人既让我在这里说,红鸾便在这里说。”   “你!快起来!”   “红鸾不起,红鸾所求之事,必须要跪着同您说。”   陆淮柔实在拉不下脸让一个柔弱女子跪在自己门前,只好让开身子,“别跪在门口,进来说话。”   待红鸾第三次进入这间雅间,合了门,陆淮柔还没开口,红鸾再次跪倒在地。陆淮柔也不知该说什么,便拉过一把凳子,在她面前两三步远的距离坐下了,“你跪着作甚?来坐着说吧。”   红鸾没有起身,而是给他磕了一个头,“红鸾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本不该同夫人说这些,但是红鸾实在忍不住了……秦夫人,您或许不知道,三年前,秦大侠将我从刀下救出的瞬间,我就喜欢上他了。可是没等我鼓起勇气说出心意,秦大侠就离开了江州。我等了三年,盼了三年,日思夜想,好不容易将他盼回了这里。我知道您与秦大侠感情甚好,所以红鸾没想过要做秦大侠的夫人,红鸾只是想呆在他身边,就算是个端茶倒水的奴婢也好。红鸾愿意终身伺候您和秦大侠,求您成全!”   陆美人听得是面色大变,他当然知道有数不清的人像他一般迷恋着那个人,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人会蹦出来,在自己面前,说出请求成全他们心意的话来。   陆淮柔一点也不大度,一点也不心宽。他容不得有一个对自己相公有非分之想的人留在秦砚之身边,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他的底线,陆淮柔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硬邦邦答道,“不可能。”   滚滚热泪立刻从红鸾的眼眶中流下,她哭的全身颤抖,“红鸾发誓不会与秦大侠有任何肌肤之亲!只是做一个奴婢,不能靠近,远远的看着也没关系,只要能看着他,看他笑,看他喝酒,看他舞剑,不能说一句话也没关系!求您了!红鸾自小就被亲生父母卖到醉茗轩抵债,如今的境况皆是生活所迫,并非红鸾自愿,妈妈看在秦大侠的面子上,不会收太高的赎身费,求您就当作是买了一个婢女吧!红鸾此生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她说完,又咚咚的磕了两个响头。   红鸾所说情真意切,加上那满脸的热泪,卑微的姿态,着实让人怜惜。可惜再心软的陆淮柔在遇到秦砚之的事情上都会心硬无比。   陆美人的手紧紧按在桌子上,他的内功并不深厚,却竟是生生按出了五个指印来,可见他心里的波澜起伏。他起伏的自然不是该不该对红鸾心软,而是自家相公这么讨人喜欢,将来他要凭什么留住他呢?   凭这张脸?待年老色衰时又该如何?凭这个身子?这个连他最基本的欲望都满足不了的柔弱身体?凭自己小心眼多疑又固执的性子?还是凭这个连一个妓子都斗不过的木头脑袋?   这些胡思乱想充斥了他的脑海,但他嘴唇紧抿,一个字都不曾吐露出,表现出来的就是长久的沉默。   红鸾见他迟迟不说话,心下忐忑,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头拧成疙瘩,嘴唇咬得死紧,脸色青白不定。其实即使摆出了这么纠结困惑的神情,他仍然是漂亮得不像样子,看一眼便能引起人强烈的怜爱之意。红鸾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喜欢上秦大侠,他一定会对这个人心生亲近疼爱的想法。   根据红鸾这段时间的了解,秦夫人是个心软的人,起码对着女子,不会轻易的说出失礼的话。秦夫人吃软不吃硬,秦大侠心思缜密,因此设局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她抛弃了原先的设计,开门见山的跑到秦夫人这里来博取同情。   陆美人不说话,红鸾便继续哭着哀求,“秦夫人,请你相信我,青楼女子从未想过可以得到幸福,所以我没有别的要求。您要知道,如今我虽还年轻,然而过些年人老珠黄,在轩里的日子便更加难过了,没有人会来点一个失去美貌的女人服侍。妈妈人虽和善,却不可能一直养着我,到时我的出路便是被某个官爷带走做个不受宠的姬妾,或是到后厨打杂洗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求求您了,您就当作是做个善事,给我一条出路吧!我知道秦大侠将您视作心头宝,只要您同意了,秦大侠一定不会反驳您的决定,您与他情比金坚,是任何事物也不能破坏的,您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我姿色平平,比不得秦夫人你举世无双,倾国倾城。有您在,秦大侠永远也不可能看上我们这些奴婢的。我自知卑贱,不敢去招惹秦大侠,更不可能敢让您不痛快,若是以后我有什么惹您不快,您大可将我贩卖为贱奴来惩罚我。红鸾已经做出了如此承诺,您还是不能答应吗?”   陆美人其实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多少,他满心都在担忧自己最近会不会太任性,惹得相公不快,所以秦大侠才整整五日没有抱他。因此即使红鸾已经说的声泪俱下,陆美人却还是硬邦邦的不近人情,“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红鸾惊骇的无以复加,急切的向他膝行了几步,抓住了他的衣袍下摆,苦苦哀求,“夫人,夫人,红鸾求……”   话没说完,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没等雅间的主人陆淮柔说出请进二字,外面的人便径自推开了门。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穿着金底秀白牡丹的长袍,踩着一双白色滚金线的锦缎布鞋,长发披散着,只用了一根淡金色发带随意的束在了胸前。相貌非常出众,虽不及陆淮柔的魅惑众生,却也十分惹眼,柳眉柳叶眼,唇色粉红,神色冷清非常,让人不自觉想起高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举手投足间尽是难以忽视的贵气文雅。   看见屋内的情形,他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声音亦是古井无波,“红鸾,前院有人点你。”   红鸾在看见他的瞬间就变了脸色,几乎是慌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匆忙的擦掉眼泪,恭敬的福了福身,“是,劳先生传话了,红鸾这就去。”   红鸾离开的模样就像是逃跑一般,陆淮柔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愣神,那边不请自入的男人就望向了他,沉默的盯了半晌,突然说出一句,“会下棋吗?”   陆美人傻乎乎的回应道,“会。”   清冷的男人朝门外吩咐道,“把我的棋具拿来。”随后便从门口走进屋内,陆美人站起来,将人引到靠窗的长榻边,两人便在榻上架着的小桌两边就坐了。   他们刚坐下,就有人端着棋具来了。那人一身黑色紧身衣,走路无声无息,像极了魔教中二爹爹培养的那批暗卫。他端来的棋具一看便是价值不菲,棋盘是淡青色翡翠描着金粉线,棋子是和田白玉和墨玉,连装着棋子的小盒也是金丝楠木雕着镂空花纹。陆美人顿时怀疑起对面这人的身份。   清冷的男人不由分说便将白子给了他,自己端过黑子盒,并示意他先手。陆美人率先落下一子,男人紧随其后,两人各下了十五子时,男人才开口。   “你很美,犹如谪仙入世,我还是第一次见。”男子一子落下,白子入危。   “谢先生夸奖。”陆淮柔又一子解危,“在下陆淮柔,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花阴。”男人对他刚才的走法甚为欣赏,语气也温和起来,“你可唤我意兄或意公子。”   陆淮柔突然意识到,花阴不就是醉茗轩的头牌吗?!怎的他却跑到这里来同我下棋?登时惊疑不定的开口,“意兄莫不是说笑?” 第30章 第三十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花阴之前一直看着棋局,此时才抬眼看了陆美人,眼中虽有淡淡笑意,脸色却是分毫未变,照旧是冷若冰霜,“怎么?陆兄觉得我不像?我虽没有陆兄这般天人绝色,比起这轩里的其他人来,却是不差的。”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淮柔解释道,“意兄容貌自不必说,只是观意兄气质动作,着实不似风月之人。”   “哦?那陆兄觉得,我应当是什么人?”花阴语气调笑,眼神温和,偏偏这张绝美的脸却总是没有任何表情,实在让人奇怪。   “呃……似乎像是,达官贵人,名门望族……”陆淮柔不甚确定的开口,“我入世不久,对如今世事不甚了解……”   花阴突然以袖遮面,低低笑了两声,“我与秦砚之初识时,他尚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没想到如今却能讨到这么招人喜欢的夫人。实在是……狗屎运。”以他高冷的气质却说出狗屎运这么接地气的俗语,想必是实在不想用其他的形容词。   陆美人脸蛋微红,“你,你认识砚之?你们……”   “我们有过数面之缘,数次交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交集,陆兄请放心。”花阴迅速回答道,放下袖子,照旧是那张冰冻的脸。   原本猜测身份的话题就这样被转移了,单纯的陆美人毫无所觉,花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棋下得不错。”   “过奖了,与教我下棋的前辈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哦?那便是名师出高徒了。”花阴停了停,突然问,“你会弹琴吧。”   陆美人被问得一愣,听对方的语气已经是笃定了,他便没有反驳,“祁兄如何知道?”   “因为我也会。”花阴一子落下,已经下满一半的棋盘上呈现分庭抗礼的局势,黑白双方各有得失,暂时还看不出输赢,“再说了,陆兄有这么一双胜玉凝霜的手,不弹琴,岂不可惜?”   陆美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原先是会的,后来……后来险些因此遭难,便弃了。”   花阴很是疑惑,不禁问道,“不过是弹个琴,怎会遭难?”   陆美人不欲多说,简明扼要道,“总有人心不正……偏来怨我多情……”   花阴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身在妓馆十余载,那些色令智昏的无耻之人见得多了,分明是自己鬼迷心窍,还总要诋毁妓子勾引。   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类似的事,花阴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闪过愤恨鄙夷,连带着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那些下作之人!以后定要一一回敬回去!你可千万不能饶过他们,知道吗?”   没想到这人会有这么大反应,陆美人下意识的认为两人或许是有类似的经历,赶紧应和,“知道知道,以后有机会自然……”   花阴看了他几眼,恢复了面无表情,只悠悠的叹气,“看你这么个软糯样子,想必也下不了手,改日我同秦砚之那个小子说罢。”   陆美人完全可以想象秦大侠听到这些事的反应,顿觉不安,赶忙阻止,“不用,不用,我,我自己同他说就是,不劳意兄费心。”   花阴没有回话,垂眼看着复杂的棋局,棋盘近满,眼看着这一盘就要结束了,然而并没有分出胜负来。索性将手中的棋子随意地扔回盒子里,“看来今日是平局,明日再下过。”   “好。陆美人应承下来,花阴站起身准备离开,原先送棋具来的人再次突然出现,将棋具端走。   陆美人也起身准备送他到门口,不料这人看也不看的摆摆手,“不用送了。”   原本被红鸾搅得混乱的心因为花阴的出现而平息,陆美人暂时地冷静下来,他直觉红鸾不会就此罢手,却也想知道秦大侠的回答。因此待秦大侠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之后,陆美人关于今天红鸾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提起,只提及邻居花阴来找他下棋。秦大侠看起来并不惊讶,似乎早有预料。   花阴其实并不是小倌,而是醉茗轩原先的床技师父,秦砚之三年前在醉茗轩的时候,花阴其实早就离开了轩里,嫁与他人。不过说来也巧,秦砚之帮助醉茗轩解除险境后没多久,花阴就突然跑回了轩里,妈妈见怪不怪,“怎么?又吵架了?”   原来花阴只要和如今的爱人吵架闹不愉快,便会跑回轩里,几乎每隔两个月就会有一次,轩里众人都习惯了。两个人因此相识,说过几次话,不过最后都会变成互相嘲讽。十多天以后,花阴的另一半来到轩里,直接把人扛回去,秦砚之有幸得知了这二人的真实身份。   花阴具体的少年经历秦大侠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人上过私塾,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很有才华,迷倒那位大人物自然是手到擒来。   秦大侠见陆美人有兴趣,便只简单说了一下二人相识的过程,关于花阴本身的事却没有多说,想必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当夜秦大侠惯常的纯睡觉,陆美人也在郁卒中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秦大侠再次出门去买昨天愣是没抢到的限量点心,只怪他当时先去买了酱肉,等他再去点心铺子,每日限量每人限购两包的点心所甚无几,而他输给了其他几位大婶。那点心着实配得上每日众人的苦守,陆美人一口气吃了一包半,剩下半包秦大侠尝了鲜。   见自家夫人喜欢,秦大侠自然不遗余力,今日又是早早的便去排队等着了。   秦大侠一走,今日来做陆美人工作的不是红鸾,而是那位醉茗轩的妈妈。   妈妈其实本来是拉不下脸的,无奈红鸾哭得着实可怜,她也早就知道这孩子对秦大侠的心思,咬咬牙,来秦夫人这磨嘴皮子了。   “秦夫人啊,妈妈我也知道你和秦大侠这新婚燕尔,不好意思开这口,只是红鸾这丫头昨夜在我房间哭了大半宿,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实在是狠不下心拒绝她,就只好撇开我这张老脸,来您这说道了,您别见怪啊!”   “红鸾这丫头的心思我是一早就知道了,原先我也以为是小女子心性,时间久了也就淡了,没想到这傻丫头死心眼,一等就是三年。妈妈我打小在这醉茗轩,世上人情冷暖见得多了,这些丫头小子虽是妓子小倌,但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若是能得到幸福,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戏本子上的佳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们这前半生都是这□□,若是以后能得那一二,就是三生有幸的。”   “妈妈我今年五十出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自认看人眼光还算毒辣,那秦大侠原先就是一个冷石头,我觉得他这辈子都很难找到那个能捂热他的人。没想到啊,还真叫他遇到了,我知他若看上某人,绝对是一心一意,至死不渝,所以红鸾这心思在他那,是绝对行不通的。除非您开口,否则这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说服秦大侠了。”   见陆淮柔低头沉默,妈妈掐了自己一下,将本不该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妈妈我今天既然开了口,就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其实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况且红鸾她求的也不是名分,不过是个伺候主子的奴婢,绝对不会影响您和秦大侠的感情的。您想想啊,以后您若是要同秦大侠退隐江湖,身边总得有几个下人伺候吧,红鸾她厨艺还不错,会做几样小吃,扫洒煮茶铺床叠被样样不差,给她赎身的钱一半就当作我给她的银钱,您就收了她吧!”   陆美人这才微微抬起头来,眼眶已经泛红,妈妈本来想再说点什么劝劝,但看见他委屈的表情,所有的话便都卡在了喉咙里,顾不得别的,先安慰道,“秦夫人,您别伤心,您慢慢考虑,好不好?不急不急,我今天吩咐后厨给您做您最喜欢的糖醋小排,再做个炸藕盒怎么样?”   陆美人慢慢的点了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麻烦妈妈了……”见他如此,妈妈此时心里无比悔恨,她竟将这么温润单纯,谪仙般的可人儿给弄哭了,唉……   其实陆美人并不是因为妈妈的话而哭,而是因为醉茗轩的人抱团来劝他而哭。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很多年不见了,一想到还留在魔教里的爹爹,二爹爹和师兄,他就像个小孩子思家一样,心里直泛酸。最关键的是,唯一陪在身边的相公还一直和自己保持距离,让他心忧不止。   妈妈走了没一会,秦大侠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手上只拎了两个小纸包,抱住自家夫人的腰就开始诉苦,“夫人,太过分了,我排了那么久的队,竟然到我就刚好没有了,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前面那个大婶太过分了,竟然带着孙子孙女五个人一起排队,一人买两包,不然到我时就还有的……可气!”   陆美人拍着他的后背安慰,“没关系啦,你以后不要再去排队买了,吃不到也没关系的,我不希望你一大清早就要去和一堆人争。”   秦大侠忿忿,“可是你喜欢吃嘛!我做相公的怎么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呢!”   “可是我更希望早上醒来你能在我身边……我只有你,你不在,我会难受……”陆美人的声音就像三月的微风,拂过秦大侠心口的幽潭,留下满目清澈的爱意。   心跳得很快,秦砚之差点控制不住将这人压倒,可为了日后长长久久的美满生活,他生生忍下了,没有半途而废。   然而声音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沾染上甜蜜的眷恋,“好,我陪着你。”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画楼西畔桂堂东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俗语,用在秦大侠身上永远是屡试不爽。   下午花阴照旧来找陆美人下棋,可是秦大侠就像个苍蝇一样围着自家夫人,转个没完。终于惹恼了对面那位喜好清静的大冰山。   互相嘲讽了几句后,花阴发现这人的脸皮比之三年前不减反增,略一思索,突然岔开了话头,“听说你今早给夫人买点心,再次无功而返?”   秦砚之敏锐的感觉到对方的意图,“什么意思?”   “呵呵。”花阴阴冷的一笑,“我有四包,每天四包,特供。”   “!”   “想要吗?如果你现在出门去镇西那家店买两瓶青梅酒,并且以后都在我与你夫人下棋的时候消失,我就考虑每天分给你两包,如何?”   “成交!”语毕,秦砚之狠狠亲了自家夫人一口,就窜出去买酒去了。   陆美人被他突然袭击的动作唬得呆住,回过神来便是满脸的红晕飞来,遮天蔽日。花阴的嘴角一抽,险些没崩住表情,骂一句脏话出来。只将手中的黑子重重的按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美人羞得不好意思抬头看他,花阴的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只是磨了磨牙,“今早妈妈来找你了。”见陆美人只是点头不说话,便继续道,“我大概能猜到她会同你说什么。红鸾之事,你待如何?”   “绝无可能。”四个字回的干净利落,决绝无比。   “嗯,倒不算太傻。本以为你心软面薄,原来是没有触及你的底线。”花阴颇为满意道,听起来有点像陆美人的长辈似的。   “一生一世,只一双人。我眼里揉不得沙子。”陆美人没计较年龄辈分的问题,估摸着花阴也就比他大上三四岁。不过若是秦大侠在这里,恐怕这两人又要争起来了。   “不错,人如棋风,棋风如人,端的是位君子,却怎的看上那样一位无赖?”花阴这问的是心里话,他真的很好奇。   就这两次下棋的情况来看,陆美人着实配得上君子之称。棋风优雅,进退有度,不在意得失,不在意输赢,大局观上佳,若是遇上比他差了许多的对手,定会顾忌对方的心情,最多赢上一两子。   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怎的看上了秦砚之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花阴早在三年前就同秦大侠下过棋,这人下棋全然不顾章法,棋风凶悍异常,叫人猜不透摸不着,因此花阴虽棋术胜过他许多,两人却总能打成平手。只下了三次,花阴就发誓再也不同这人对弈了。   陆美人却似乎浑然不在意那人的恐怖一面,微笑着说:“心之所往,一往而深,何来缘由?”   花阴大震,像是被他的话触动了,执棋的手停在了半空,许久未曾落下。   他想起了许多与自家爱人的过往。误打误撞的相遇,啼笑皆非的重逢,突如其来的相爱,水到渠成的合籍。   那人是胸怀江河,心容天地的野心之人。可花阴想要的却不过是一个相伴相依,此生共老的爱人。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亦不该重逢。   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早已没了回头之路。   花阴无声的叹了口气,手中的黑子到底没有落下,“是啊,哪里来的缘由,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他说着,便失去了继续下棋的兴致,懒散的将握于手中的棋子扔回盒子里。   陆美人知道他这是不想再下的意思,也放下了手。今日是残局,仍是没有输赢。两人也都不在意,花阴掸了掸起皱的衣摆,“青梅酒酸甜,你且尝尝,消解一下点心。”说完照旧不用他送,自行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秦大侠就回来了,花阴果然如约让人送来点心,陆美人尝了一小杯酒,待吃完晚饭后,又吃了点心。   是夜,醉茗轩后院静谧,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来到雅间门口,随后从天而降两道黑影,跪在那人面前,悄声唤,“主子。”   那人摆了摆手,“老规矩。”说完两道黑影便自觉的打开了雅间的门,待那人进去,又恭敬小心地关上门,飞身不见。   芸床上的人睡的并不安稳,眉头一直微皱着,那黑影在床下褪尽衣衫,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利落的脱下了那人的中衣,从墙上的暗格里摸出一盒脂膏,熟门熟路的给那人做着开拓。待他挺身而入的时候,被折腾的人才突然惊醒。   “你!你又……啊!”花阴原先准备怒骂的话顿时被一记深入打散,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抑制的□□。   压住他的黑影这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听说你今天同那个魔教的小子相处得很愉快?”微沉的嗓音震荡着花阴的耳膜,夹杂着威胁与不悦,伴随着身下剧烈的动作,带给花阴一阵胜过一阵的战栗。   那人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的念叨,“啧!别咬了,真紧!”被那人炽热柔软的甬道密不透风的包裹,连头皮都控制不住的酸麻得厉害。   花阴呜咽了一声,黑暗里,向来面无表情的脸早已崩裂。若是此时还有灯火,便能看见难得一见的景色,花阴清冷的神色早就不知道去哪了,嫣红涂满了双颊,柳叶眼里水光潋滟,平时紧绷的嘴现在断续的吐露脆弱的音节。   “你……你慢点!我,我喘不过来气……”   黑影闻声当真停下了动作,温柔的一下下帮他顺气,“好些了吗?”   花阴只顾着急促的呼吸,根本腾不出多余的气力来回答他。黑影便直接将人拉起,抱坐在怀里。相连的地方角度变化,又深又狠的戳刺在娇嫩的地方,花阴痛呼出声,五指掐入那人的肩膀里,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疼!你想弄死我啊?!”   吻住这人不客气的小嘴,黑影卖力的继续劳作,花阴的手也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的腰上。一夜颠鸾倒凤,第二日天未亮,昨夜的黑影亲了亲花阴的额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醉茗轩。   这日因着陆美人口淡胃酸,秦大侠决定亲自下厨,去厨房做个开胃的山楂鲫鱼汤。秦大侠厨艺一般,会做的菜不多,这汤也是以前楚赫做给宋神医的时候他站在一边看会的。过程并不复杂,因此秦大侠信心满满,拍着胸脯让陆美人放心,就换了身衣裳去了厨房。   等汤放在瓦罐里煲上,让厨娘照看一二,秦大侠拿过今日陆美人的吃食就准备先回屋一趟,没想到半道被红鸾截住了路。   花园里的四角亭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秦大侠也有话想对红鸾说,因此并没有拒绝她寻一处地方谈谈的邀请。   秦砚之只把碟子放在亭子中间的石桌上,也不坐,“你说吧!我赶时间,所以长话短说。”   红鸾本来酝酿好的情绪和说辞一下子就被打乱了,但是箭在弦上,有些话不得不说出口,“秦大侠,我从三年前您救下我的时候,便爱上您了,红鸾不求您能爱我,但是求您让我呆在您身边可以吗?就算只是一个扫洒的奴婢也可以,红鸾一定全心全意的侍奉您和夫人,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秦砚之无底深渊一般的黑色瞳孔淡漠的望着面前的女人,不置一词。   红鸾眼泪滚落,上前一步抓住了秦大侠的衣袖,“只是这么简单的愿望,您都不愿意成全吗?我不求您娶我做妾,只是一个下人也不可以吗?您为什么就是不愿相信我的真心呢?您的身体我知道一二,秦夫人根本无法满足您吧!您已经许多天没有碰他了吧!他不行,但是红鸾可以!不论您怎么要,红鸾绝对不说一个不字!”   “红鸾确实没有夫人长得倾城,但是他不懂您,他更没有办法伺候您!您回到这里这么些天,全部都是您在哄着他吧,红鸾不会这样的,红鸾一定把您当作我的天,我的神,尽心尽力的伺候您!红鸾不需要名分,只是想留在您身边,看着您,服侍您,关心您。我爱您,我爱您!”   或许是说出了心里话,红鸾再也不顾忌其他,一把扯开衣衫,露出鲜红的肚兜,扑向秦砚之的怀中,就要献身于他。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身无彩凤□□翼   隐在假山后从头听到尾的陆美人惊怒交加,险些气血攻心,扶住了假山上的石块才勉强站稳。眼睛却瞪得老大,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原来就在红鸾截住秦大侠的时候,花阴便派了人来告知了陆美人此事,并且来传话的人还尽职的将他带到了易于隐蔽又方便偷听谈话的位置,见二人果真站到了四角亭里,那人才功成身退。   陆美人猜到了红鸾会去找秦砚之,却没料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她竟然知道两人已经有六七日不曾欢好了,这件事是陆美人如今的痛脚,然而伴侣间的床弟之事被外人知晓,怎是羞愤二字能当?   不待陆美人炸毛,那边秦大侠见红鸾扑来,故意挑准时机错开身子,红鸾刹不住冲力,扑倒在地,跌了个标准的狗,吃,屎。先触地的半张脸登时磨破出血,发髻也散开,珠翠跌在地上碎裂,好不狼狈。   秦大侠这时才慢慢悠悠的开口,神态很是冷漠,不见半点怜惜,“莫说是你,就是整个天下的人加起来,也抵不过我夫人一眼。无知娼妓,再让我听见你辱没我夫人半字,三年前救下的命,我不介意收回来。”   他说着端起石桌上的小碟,转身离开四角亭,一眼都不再给地上挣扎着撑起身的女人,唯有寒意冽冽的声音留下,“暂留你贱命,好自为之。”   这便是秦砚之,云宫山宗潮音座下三弟子,藏心剑法的传人,当代武林举世无双的剑客英豪。天下间,只一人能让他倾覆山河日月,只一人能叫他收敛灭世威光,只一人能得他毕生完整温柔。   秦砚之这把千年玄铁铸就的双刃神兵,寻到了他割不断,斩不去,舍不掉的绕指温柔。只一眼,就再也放不开手。   陆淮柔没有立即回屋里,他转而跑去了花阴的雅间。花阴正半死不活的瘫痪在床,就见这人双眼通红的冲进来。   陆美人没有一句寒暄,开门见山,“怎样能让砚之主动抱我?”为了不让自己被羞耻心打倒,他故意大声说道,所幸他也不在乎为了那人丢脸。   难得见他能直面自己的心思,花阴配合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得到答案的陆美人头也不回地冲回房间,秦大侠刚刚回房,没找到他,正着急的准备出门寻他,两人在雅间门口碰了个正着。   没待秦大侠张口说出一个字,陆美人猛地扑过去抱住他,主动吻了上去。秦大侠被他努力的扒掉外衫,中衣也解开了,他也顺道除去了自己的衣物。两人跌跌撞撞的移动到内室的芸床上,路上险些摔跤。陆美人一把将人按在了身下,摸过床头的膏脂,垂着脸不敢去看秦大侠的表情。   陆美人初次主动,动作极其生涩,所有的脸面和勇气都在刚才用完了,从未有过的羞耻感一波波的回落,让他看起来就像一颗成熟的蜜桃一般可口。秦大侠看得心痒难耐,瞬间颠倒了上下,就着化开的膏脂,帮助他准备起来。他动作纯熟,技巧高超,陆美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发出了诱人的低叫。   然而准备结束,小秦大侠似有似无的抵着某处,却不愿给陆美人一个痛快。准备充分的某处失了填充之物,难耐的张合着,每次主动扭腰想要迎合却都被那人给避开,陆美人几乎要哭出来,“砚之……相公……唔,我难受……不要这样……”   秦大侠却顶着青筋暴起的额角,极力忍耐,手指摩挲着他的腰腹,低声诱哄道,“柔儿想要我抱你?”   “要,要……要你……”陆美人扭着腰,声音满是哀求。   “那之前至少三天做一次的约定,要不要作废?”这才是秦大侠真正的目的。但是陆美人闻言清醒了一瞬,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刻答应。小秦大侠坏心眼的戳了戳,惹来那人难受的呜咽,他本人却像个狐狸似的,再次哄骗道,“不答应的话,就不让你舒服哦……柔儿不想要我吗?”   “你,你坏……我答应,答应还不行吗,求……求你,啊!”进入的过程并不顺利,仅仅是六七日未做,陆美人的后面就紧致的好似初次一般,秦大侠拼上所有剩余的理智控制动作,仍是让他疼白了脸,痛呼出声。   秦大侠掰过他的脸亲吻,两只手安慰般拥抱爱人,帮助他放松身体,兴许是之前用的宋神医特制的秘药有效果,某处原本紧绷的肌肉,在小秦砚之的进出下很快变得有弹性。秦大侠见此抬高他的腰,臀,借着身体的重量全部没入。   陆美人高呼了一声,努力适应嵌进身体里的异物,秦大侠给足了他时间适应,只是小幅度的动作,换来陆美人愈发难耐的呻,吟。一小会后,陆美人用腿圈住了身上之人的强劲的腰身,秦大侠得到暗示立刻大开大合的疼爱起他来。   之后便是纵情在翻涌的情,潮里,只是秦大侠到底顾念着爱人的身体,没有一次性把这几日的帐全部讨回来,而是准备分摊在接下来的几日中。   因此当第二天花阴的身子好转,来找陆美人下棋时,不出意料的被拒之门外了。屋内秦大侠将人箍在怀里,动作快而狠,次次攻击那关键的一点,逼出了陆美人极力想要控制的声音。花阴站在门外都能听见陆美人的求饶声,知道这几日估计都是如此,便不再打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曾想屋内早就等着一人,见他回来立即将人扛到床上,无情的镇压了花阴的怒骂与反抗。接下来几天两位夫人都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房间里,不过陆美人多躺了三四天。   红鸾之事无人再提,只听说她因面容有损,于房中静养,听妈妈所言,貌似是被秦大侠伤得狠了,彻底死了心,已经答应了妈妈,将来若是赎不了身,便留在醉茗轩管事。   陆美人后来同秦大侠交代了这几日的起起伏伏,秦大侠听得很平静,事实上,他早就从花阴那里听到了全部。之所以耐着性子等到红鸾主动找他,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逼出爱人的心意罢了。   陆美人尚且还没猜到,前些日子自家相公的冷落不过是个计策,还真的以为是花阴告诉自己的勾,引爱人的法子生了效。   但是不得不承认,当小秦大侠嵌进身体中的时候,陆美人感受到的,是远胜过疼痛的安心感。似乎所有的顾虑都暂时的抛之脑后,他只想要被爱人尽情的拥抱,以抚平焦躁不安的心情。秦大侠并不知道夫人的胡思乱想,但是他不担心,因为陆淮柔向来藏不住心思,因此只管卖力的宠爱他,等他自己主动开口。   秦大侠果然料得不错,一夜春宵后,陆美人偎在他怀中,拿手指绕着他的头发玩,秦大侠的两只手便不安分的以“按摩”为由头,摸来摸去。   陆美人声音不大,还带着受难后的沙哑,听得秦大侠又是火从心起,“砚,相公……你,你之前为什么,不,不抱我……是不是……厌倦我了……”   秦大侠知道他敏感,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想,“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离开我,对吗?”   陆美人眼眶微湿,不敢抬头,“我,我抛下了一切……你若是不要我了,我便无处可去了……”他在魔教中已经是“死人”了,即便爹爹他们拼力相助,也不可能回到那里了。他如今的归处,只有秦砚之的身边。   秦大侠不知道自己有意无意之间,竟带给爱人这么大的伤害,愧疚的无以复加,慌忙将人抱紧,将一切和盘托出,“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就算舍弃全天下,也舍不掉你。都是我不好,你知道的,我欲,望强盛,你却不愿……我就想着逼一逼你……”   本来陆美人应该揪着这个话柄好好的出口气才对,不曾想这人话锋突变,“没想到我的小傻瓜这么不信任我,你一直都觉得我会抛弃你吗?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无耻的人吗?”这话说到最后,反倒变成了陆美人的过错。   陆小傻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被相公坑了,闻言抬起头,盯着秦大侠的眼睛,连忙解释,“不是的,我,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留住你的东西……我虽然如今貌美,但是终究敌不过岁月,而且,我又不会服侍你……性子又不好,小心眼还好哭,不准你去找别人,但是自己又满足不了你……连,连主动之事,也是花阴教我的……你以后会发现我更多的缺点,我,我很担心……若我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怎么办?”   他说着,早已热泪盈眶,秦砚之望着他,就见他水光涟涟的眸子里满是脆弱。   害怕他找错了,害怕他后悔,害怕他到底贪恋从前的自由放荡,害怕他如今的温柔不过是烟花一瞬,害怕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害怕今后的人生中永远也没有这个人。   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痛苦?这么敏感?这么不安?   秦砚之知道原因。因为那个人重要得,让你在黄泉路上都不想松手,让你在过奈何桥前都不愿饮下一碗忘川水,让你在轮回道上都不能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一眼。   拼尽此生所有的温柔,只为不让他掉下一滴泪。   “只恨不能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秦砚之柔软的吻落在他的额上,“纵是错了,此生不回头。”   他也曾担忧不止,他也曾心慌不止。这样一个天上地下遍寻难见的凡间谪仙,到底能不能守住?待他走过更多的山川河流,见过更多的人间繁华,会不会后悔留在了自己的身边?若是将来他同自己说要去看更广阔的世界,不愿再固守于一人身边,要怎么办?   然而将来之事,若非能够卜算未来的神明,又有谁能说得清?大不了他日这人后悔了,自己也不放他走,将他长久的囚禁在身边,反正他也打不过自己。   做事全凭心意的秦大侠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陆淮柔。   语毕突然笑了起来,补充道,“当初是谁说若是我背叛,就杀了我,从此两不相欠,去了阴曹地府多喝两碗孟婆汤,将我忘得干净来着?”   旧话重提,陆美人瞬间红了脸,支吾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就是这样,你若敢不要我,就等着瞧吧!哼!”把之前那软弱退缩的自己扔开,陆美人主动抱住了秦大侠,佯装气愤的说:“我这么好的夫人,你去哪里找?算你运气好!”   “嗯!对,我运气好!这辈子的福气都用在了寻你上。”秦大侠重重点头表示认可,神色倒是正经,可惜手却不老实。   陆美人被他摸得喘息不停,推拒道,“刚做完,你又来……”   秦大侠不客气的叼住他的嘴,“我知道你可以的,乖,腿缠到我腰上。”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两情若是长久时   陆美人嘴上埋怨不停,动作却无比配合,主要还是宋神医给的膏药好用,事前不用吃太多苦,事后还恢复神速。陆美人如今宁愿被他欺负的下不来床,也不愿再经历一次被撇下的痛苦了。   白日,宣,淫这个头一旦开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因此原先只是晚上做一夜的秦大侠,现在白天也不放过自家可口的夫人,不过相对的,整晚的份拆分到白天,陆美人也觉得好受了些。   待花阴终于再次见到陆美人,已经是十多天之后了。   陆美人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和他一样,瘫痪在床好一阵,只记得当初去询问勾引之法时见他躺在床上,脸色不太好。此时终于有机会关心一下,“意兄,那日去你房中见你一脸病容,是不是生病了,如今好了没有?”   花阴被问的一愣,反问道,“秦砚之那小子没有告诉你?”   陆美人奇怪,“告诉我什么?”   花阴没再问,心知那小子处事细心,大概是想要自己亲口说,因此没有隐瞒对陆美人自己的状况,“不是生病,是下不来床,和你这几日的原因一样。”   陆美人大惊,失声问道,“意兄你不是不接客的吗?妈妈说若有人敢点你,那人一定要倒大霉的!”   花阴终于咬了咬牙,那个臭小子还真是一个字都没多说,估计不是为我着想,是怕自家夫人对旁人有兴趣吧!死妻奴!   “我只接我相公一人,我和我伴侣合籍有五年了,时不时会吵架,吵得凶了我就到这清净一阵。他醋劲大的很,不讲道理,不高兴了就在床上折腾我。所以这几日我和你一样,瘫痪在床。”   陆美人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叫花阴看着好笑,“怎么?我不像是有伴侣的人吗?”   “不是,我是觉得,你这么……骄傲的人,能愿意做人夫人,想必是很爱他。”陆美人纠结了一下形容词,最后觉得骄傲比较保险。   没想到花阴却怔住了,继而苦笑起来,“连你都知道的事,他却不懂呢……你真的很厉害,每次都能戳到我的痛处……”   这是陆淮柔第一次看见那张冰封的脸上出现表情,向来紧绷的嘴角也稍稍弯起了丁点弧度,虽然只是很少的变化,却瞬间让这张脸生动起来,原本就不差的容貌更加鲜活艳丽。   陆美人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听起来很伤感,犹豫的问了,“他……他没有那么爱你吗?”   “不是,只是,和我比起来,他心里有更重要的东西……但是,我不能接受,所以我要他做选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他却都不准备放手……”花阴说着情不自禁的冷笑出声,面部神色早已经恢复如常。   “我爹爹也是如此。我爹爹很爱我的二爹爹,但是二爹爹心里……将我爹爹放在第二位,他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才愿意带我爹爹走。爹爹一等就是几十年……我其实看见我爹爹偷偷哭了好几次……”陆美人说着也难过起来,“明明我爹爹将他视作唯一,他却不能以同样的感情回报我爹爹。好不公平。”   花阴低下头,不知在看什么,喃喃重复,“是啊,真是不公平……谁叫我们爱上了呢……再苦,也得自己吞了。”   气氛一时有些苦涩,陆美人发觉自己让花阴的心情变差,顿时慌起来,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随即陆美人很神奇的发现,按照花阴所言,他这几日都和自己一样,但是他没有宋神医的膏药相助,恢复的却很不错,气色也好的很。   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花阴没看他,淡定地回答道,“我原先是床技师父,专门教妓子小倌技巧的。”陆美人再次惊讶的嘴都合不拢,花阴瞧了一眼他的傻样,加了一句,“我教教你?”   对方连忙摆手摇头,拒绝得厉害。花阴没什么不悦的神色,反倒若有所思的嘀咕:“也是,用不着我教你,秦砚之那小子到时自然会调,教你的。”   他这话说得很小声,陆美人又在想别的事,自然没听见。   见气氛又要冷下来,陆美人又寻了个话头,“你怎么换了棋具?原先的那副不用了吗?”陆美人问。今日花阴拿来的这套棋具和原先的那副不同,棋盘是血玉描金粉,白子是羊脂白玉,黑子是紫玉髓。好棋之人虽然常常会有几套棋具,但是一般常用的只有一两套,不会频繁的换。   花阴闻言面容瞬间扭曲起来,连五官都有些移位,面色冰寒耳朵却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几乎是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不喜欢了!”一想到那人把许多棋子放到他里面,还故意将自己压在棋盘上做,让粘腻的白液滴染到棋盘上,他就怒火中烧。   后来即使都清理干净,但是只要一看见那套棋具,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人做的事,索性收起来,眼不见为净。   发现花阴的心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被自己弄的更差,陆美人像个做错事的小兔子一般,低头不敢看他,只盯着棋盘发呆。幸而秦大侠及时推门而入,打破了僵局。   花阴也早就没了下棋的意思,见这小子回来便顺势告辞了,临走前摸了摸陆美人的头顶,语气温和的安抚道,“不关你的事,不要多想,我明日再来。”   秦砚之也不问缘由,只把夫人抱进怀里坐着,陆美人就像找到兔子窝一样在他怀里团了起来。不用秦砚之特意问,小兔子就乖乖的把经过说了出来。   秦大侠难得好奇,“你二爹爹有什么愿望这么重要,竟让心爱之人等上这么多年?”   陆美人嘟嘴,不甚开心,“听师兄说,二爹爹的师父,就是已经过世的老教主对二爹爹犹如亲生父亲,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呵护之情,难舍难断。老教主过世前,希望二爹爹能接下他的衣钵,让魔教长长久久的立足于武林。但是二爹爹为了爹爹已经放弃了教主之位,老父亲的遗愿,一半达不到,另一半就要加倍完成,所以二爹爹要守着魔教,除非将来有一天,魔教守不住,覆灭了,二爹爹才会带我爹爹离开那里。”   “但是,爹爹早就厌倦了魔教里勾心斗角的血腥日子,早就想离开了。但是二爹爹不走,他也不愿走,这一拖,就是几十年。可是……可是魔教覆灭要等到何年何月啊!要是魔教永远不覆灭呢?要是我爹爹等不到那一天呢?”   陆淮柔说着又有些控制不住眼泪,爹爹总是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偷偷哭,二爹爹一点也不知道。几十年如一日的等待,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他有时甚至觉得二爹爹一点也不爱爹爹,否则怎么舍得让他苦守这么多年。或许,这无尽的等待,就是二爹爹能给爹爹的全部的爱了。   但是爹爹就是不死心,总是觉得那一天会到的,会到的。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魔教覆灭的那一天确实会来到,只不过三长老能不能等到爱人兑现诺言的时刻,就不得而知了。   眼见十月就要见底,宋神医寄来的膏药不出秦大侠意料的也一道见了底。秦大侠再次修书一封,给无妄山上的那位寄去。   两人准备在江州留到十一月初,便动身去相邻的清州,之后绕过云州到御音门所在的南州,再去杏州的达摩寺还个愿,最后从无妄山绕一圈回云宫山过年。   秦砚之那边等着宋神医的包裹,陆美人这边和花阴对弈对的很是开心,虽然由于秦大侠的原因,两人基本两三天才能下一次,但是耐不住花阴对陆美人有好感,两人很快成为了朋友。   只是在陆美人看来,花阴的心情越来越不好了。其实都怪这对新婚夫夫,陆美人自从与秦大侠解开了心结后,两人的日子是蜜里调油,整日黏黏糊糊,卿卿我我没个完,看得花阴烦躁不已。更让他烦躁的是,自家伴侣六天前干了个爽之后便一去不回,而自己则在那一夜后于床上躺了两天。   没等花阴的怨气达到顶点,那位罪魁祸首便突然从天而降,将正在和陆美人下棋的花阴直接扛走了。陆美人吓了一跳,以为是坏人,慌忙去拦,“你是谁!放开祁兄!”   劫人的人回头打量他几眼,本来冰寒的威压稍稍收敛了一些,不过眼神依旧不善,冷冷哼了一声,一字不回就要离开。   陆美人当真以为他要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就要拔出软剑阻止,被自家相公粗鲁的行为震得刚刚回神的花阴急忙开口,“别!”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这一声喊得却不是让陆美人停手,而是让守护两人的暗卫住手。可惜他到底喊的迟了些,暗卫手中的短刀瞬间便划向陆美人纤细的脖颈,虽然暗卫的原意并不是伤人,而是制止这人的行动,可是那眨眼间的动作相当具有威胁性。   只见一道黑影掠过,秦大侠一手将爱人揽入怀中,另一只手无比随意的凌空捏住了横斩的刀刃,同时一脚将另一个暗卫踢飞,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徒留残影。   花阴狠狠打了自家相公一拳,被那人从肩上放下来,顾不得整理衣服,厉声喝道,“退下!”暗卫们立刻听令退了下去。   秦砚之神色似笑非笑,眸子却极冷,“景王殿下抓人便抓人,为何对我夫人动手?”   花阴的相公,大平朝景王殿下也回以冷笑,“自己的夫人自己不管好,出来找死怪得了谁?”   没等秦大侠反驳,花阴便一脚踢在这人膝盖上,景王差点当场跪下,惊怒交加的望向自家不守夫道的王妃,却被花阴一个阴恻恻的眼神飞来,吓得立时咽下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只见花阴面无表情的脸勾起一抹嘲讽,语气更是阴冷,“你好意思说别人?”   向来呼风唤雨的景王抱着膝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花阴朝陆美人致歉,陆美人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来带夫人回家的,自己做了多余的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第二天花阴特命人送来一套上好的棋具表示歉意,并赠言,若有困难,来景王府寻他便是。陆美人怎么好意思要,秦大侠却毫不客气的收了下来。   没想到醉茗轩的头牌竟然是景王正妃,陆美人倒有些佩服景王殿下了,夫人一不开心就到妓馆挂牌子,这可真是要了命了。秦大侠彼时正抱着夫人温存,闻言撇了撇嘴角,“说不定景王就喜欢到妓馆包夫人的感觉呢。”   花阴回到景王府后不久,在秦大侠把膏药用完前一天,准时收到了宋神医寄来的包裹,东西明显比之前更多,除了改良后的,还有新研制的,一看便花了不少心思。作为感谢,秦大侠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在江州搜罗的稀有草药和耐放的酱肉一道给他寄了回去。   刚住进醉茗轩时,秦大侠就吩咐了人去给陆美人做冬衣,雅间条件好,早就烧了碳,陆美人又没有出过门,做好的冬衣便暂时没有穿上。如今就要上路,秦大侠便将那些衣服早早的收拾好了。   十一月初四,二人准时从江州出发,前往清州。清州同云州一样紧挨着京城,同时与封刀帮所在的北州相接。清州内分布着数条商运要道,是商贩集中的地方。虽然繁华,但是烟花场所却意外的很少,只有两家较大的妓馆,一东一西坐落在两头,听说关系不好。秦大侠在两家妓馆都停留过一段时日,不过与西边的那家更加相熟。   清州是细长的走势,两人最先到的是清州中部偏东,因为天色不早,便决定先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结果刚进客栈的门,就看见两个男人在柜台吵架,偏偏这两人还都是老相识。   站在左边的风来哄着右边的杜亭雪,“一间好不好?我睡地板,你睡床还不行吗?”   “不要!就要两间!”杜门主明显正在气头上,也不知风帮主又怎么惹着他了。   秦砚之见状故意朗声朝老板喊道,“老板,来间上房!”   “好嘞!”老板立时应下,随即朝面前争了一柱香的二人说道,“您看,这上房就剩一间了,您二位……”   杜亭雪气愤的回头,想看看是谁害了自己一把,没想到却看见了秦砚之,怀里搂着陆淮柔。风来付了一间上房的房钱,回头也看见了二人,不过他是第一次见陆淮柔,好奇的问道,“秦兄,这位是?”   “我夫人,陆淮柔,我们已经合籍了。”秦大侠大方道,陆美人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正大光明的对朋友介绍自己,心里美得冒泡,遮面下的脸也立刻红起来。   相反的,对面二人却震惊不已,风来同杜亭雪纠缠了有快十年了,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呢,这俩人倒好,认识了没半年,就合籍了?!   风来和杜亭雪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幸好君子风范仍在,没有做出太过失礼的神情和动作。   风来率先反应过来,“没想到秦大侠这么快就成婚了,我们也没有礼物相赠,不如到十味楼,我请秦大侠和秦夫人尝尝清州美食如何?”   有人请客秦大侠自然没意见,四个人便一起走了。十味楼不远,走了一炷香就到了,此时天已大黑,晚饭时间却没过,人不少,为了方便说话,风来要了雅间。此处是清州最好的酒楼,秦大侠早就吃过了许多遍,点起菜来熟门熟路。   待菜上的差不多,四人准备动筷时,杜门主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抬头便见陆美人的手正在解下遮面,慌忙去遮风来的眼,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别看!”   到底是陆美人快了一步,风来果然霎时呆住,杜亭雪登时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倒是陆美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疑惑的看向相公。秦大侠当然知道杜亭雪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风来喜欢他喜欢了十年,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风来果然很快回了神,由衷的赞叹道,“秦夫人当真是人间绝色,秦大侠真是好福气!”   秦砚之看了看杜亭雪不妙的脸色,故意问道,“那比之杜门主,如何?”   杜亭雪的神经霎时绷紧,连手指都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就听风来笑出了声,“秦大侠说笑了,阿雪的容貌比起秦夫人,自然相差甚远。不过,我又不是看上了阿雪的脸,红颜枯骨,皮相而已,有什么要紧。”   陆美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但是又想起了上次遇见的,同杜亭雪一起的那位柳霏纱,便悄悄的与相公咬耳朵,“杜门主不是和柳姑娘……怎么又……”   他的声音自然不大,可惜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当然听得清楚,风来便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柳姑娘对阿雪不过是单相思,阿雪是我的人。”   陆美人下意识地看了杜亭雪一眼,只见他的脸早已涨得通红,连脖子都变了色,却并没有出声反驳。他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转头朝相公一本正经道,“原来你当初就是这么调戏我的。”风来一口茶顿时喷出一半。   秦砚之及时的岔开话题,以免夫人无心之语刺激更多人的心,“说起来,你是何时寻到的杜门主?”   风来提起这事便止不住话匣子,原来杜门主果然如秦砚之所言去了江州武林大会,不过为了避开风来,故意让顾云飞带队。他那日听了秦砚之的话,磨了顾云飞那小兔崽子三天,他才勉为其难的把杜门主所住的地方告诉他。杜亭雪没想到师弟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看见风来找上门便掉头就跑。俩人一路追追停停,磨蹭了这么许久,才行至清州。期间杜门主各种为难,使性子,听得陆美人都自愧不如。   没想到杜门主听见风来这么说,怒火冲天,狠狠地踩了风来一脚,语气凶恶的说道,“你怎么不说你一路上动手动脚,流氓至极!”   没想到风来的脸皮和秦大侠好有一拼,一脸我最正直的表情,“全天下我只对你动手动脚,那不叫流氓,那叫专宠。”   杜亭雪差点咬碎了自己的银牙,才没让自己怒骂出一句脏话来,心里却早已把这无耻之人抽打了几十个来回。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间,偷亲我,偷摸我,手都伸到我衣服里了,这不叫流氓叫什么?啊?!老子还没和你合籍呢!还不是你夫人呢!专宠个屁!不要脸!   陆美人就看着杜门主的脸在青白黑之间自由转变,明显气得够呛,却保持住了涵养,没有骂出来。再想想自己当初,顿时对杜亭雪发自内心地敬佩起来。秦砚之则是看了看杜亭雪,又看了看夫人,想了想还是自己的小傻瓜比较好,好哄,省心。   酒足饭饱,秦大侠还拎了两坛好酒回客栈。当晚风来果然睡在了地上,杜亭雪本来就因为想得多睡不着,偏生隔壁还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实在是原先住的妓馆周围没人,隔音又好,陆美人便逐渐放开了声音。可这里的客栈就没这么好的条件了,陆美人忘了这茬,秦大侠又故意不提,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秦大侠的屋子是这层的最后一间,一边邻着风来他们的屋子,另一边邻着空荡荡的小巷。而且格局所致,床挨着的是风来那一边的墙,声音便无比清晰的传到了另一间房。   “啊!唔……慢点,慢!哈,轻点,疼!啊!”   “不要……不……太深了……太!啊!停!停下来……”   “别……不要,别射进去!呀!烫!好烫……唔……”   “你!不要了!别现在就动!不……呜……你欺负人……呜……”   对面传来了陆美人的哭声,随即便是秦大侠哄他的声音,“不哭不哭,乖,放松,宝贝乖……”   “啊……嗯,嗯!哈……唔,嗯~”看来陆美人当真很好哄。   陆淮柔原本声音就好听,清亮干净,好似黄莺歌唱。在床上时微带沙哑,愈加娇羞勾人,听得杜亭雪身体发热,难免想起自己与风来的□□来。忍不住回头看了床下的人一眼,这才发现风来早早就入睡了,完全没有听见这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风来一觉醒来发现杜门主的脸色比昨天更差,对自己也更加没好气,有些莫名奇妙,却知趣的没有触对方的霉头。   四个人一起享用了早饭,随后发现目的地并不相同。现在的情况是,杜门主要回南州,风帮主不让他回,杜门主偏要回,风帮主死活拉着就是不让他回。而秦大侠按计划要带着陆美人游玩清州,一路向西,准备去相识的韩湘院宿下。   见对面两人争执的厉害,秦大侠适时地打断道,“要不你们和我们一起去韩湘院?杜门主应该没去过妓馆吧,去开开眼界如何?”   风来如临大敌,一把将人挡在身后,“不用了不用了,秦大侠与夫人新婚燕尔,我们怎么好去打扰呢!”   秦大侠潇洒的摆摆手,“不打扰,完全不打扰,咱们又不住一起!”   杜亭雪昨晚受了这两人大半晚的摧残,完全不想再重蹈覆辙,因此坚定的拒绝了秦大侠的邀请。秦砚之也没有强求,见他们意志坚定,便不再多费口舌。   秦大侠和陆美人吃完早饭便要出发了,杜门主和风来还在为去留问题争执,估计还要在这里多呆一阵,四人便暂时告别了。   走出客栈好一阵,秦大侠才突然开口感叹道,“真是变精了,原本想把他俩骗到韩湘院,再让人给他们下点药……”   “咳咳。”陆美人打断道,“你别天天想着坏主意。”   秦大侠将搂着他的手收紧,笑咪咪的说:“夫人误会了,我天天想的都是你呀~”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悲欢离合总无情   韩湘院分南湘北湘,南湘是妓子,北湘是小倌。秦大侠带着夫人走的是北湘的大门,门口的龟公一眼认出了秦砚之,赶紧招呼上来,“秦大侠,好久不见,今儿是来喝酒?”眼瞅着秦大侠亲密的搂着一个男子,龟公断不会不识趣的问他是不是来寻欢的,要点谁不是。   秦大侠扔出一锭金子,“要里院的,安静风景好的。”   龟公立刻收下金子,恭敬的拱手,“里院如今只有两间有人,您去了尽管挑便是。”说着就朝最近的小厮招手,准备让小厮领路。   没想到小厮正要过来,却被一个男人拦住,那人穿着水绿薄纱,黑发冠起,贴了花钿,点了胭脂,走起路来柔似无骨,水蛇腰更是不盈一握。如今虽是冬季,但是妓馆里向来火龙烧得旺,小倌们都穿着轻盈的薄纱,偶尔要到露天的院子里时才会裹上冬衣。   那娇俏小倌对着秦砚之言笑晏晏,“我来带路便是。”   龟公看了这人一眼,恭敬地行了礼退下,没有说话。   陆淮柔已经习惯了这种展开,知道这又是秦大侠过往的“情债”。果然刚走出前堂,这小倌就开口道,“秦大侠应当还记得路吧,你最喜欢的那间如今空着,去了便能住下。”   秦砚之并不看故意走在了自己身边的男人,“我夫人喜欢清净,要间偏一些的。”   小倌下意识地看了看带着遮面的陆美人,并不恼,仍是笑容满面,“秦大侠这是改邪归正了?连熟人都装作不认识,莫不是怕夫人喝醋?”   秦大侠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水绿,我以为你惯常有眼色的。”   水绿知道这人动了怒,无声的走快两步,重新走到了带路之人的位置,“料天料地也料不到秦大侠竟有了夫人,水绿只是好奇罢了,秦大侠莫见怪。”   秦大侠无视了他的话,细声细语的关心夫人,“怎么了?累了?”   陆美人用眼神无声的控诉他,“还不是你昨晚不知节制!”   接收到陆美人传递来的埋怨,秦大侠讨好的亲了一口他的鬓角,将人打横抱起来,“我的错,待会帮你按摩松筋。”   水绿见状懂事的没再多说什么,老实带路。其实秦大侠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路很熟,也知道哪间最和自己心意,不用别人带路,自己就能找到。   秦大侠中午入住,一炷香之后,北湘的小倌们就全部知道秦大侠带了个夫人来。韩湘院的小倌以娇柔媚骨著称,名声在外,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达官贵人前来。秦大侠在这里也呆了两个月,风流债自然不少,很多小倌对他印象深刻,听说他回来,都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一面。   水绿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仔细的贴着花钿,画着妆。一个穿着一袭湖蓝长纱的男孩坐在不远处,对着他直翻白眼,语气很是讽刺,“人家秦大侠都有夫人了,你打扮成这样给谁看呀!”   水绿并不气恼,反倒有些调笑意味的回应,“起码有人看,不像你。”   那男孩似被戳到了痛楚,登时跳起来怒骂,“放屁!若不是你!我怎么会……”他将剩下的话如数吞回自己肚子里,脸涨得通红,到底没有说下去,而是反唇相讥道,“哼!有本事你爬秦大侠的床啊!看过了这么久他会不会改变想法,上你一回?”   “湖蓝。”水绿画完妆,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摆,语气仍是不见丝毫怒火,平淡中夹杂着笑意,“在我回来之前,把后面清理干净,扩张好。”   湖蓝原本消下去的红色再次飞满整张脸,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吼,“滚!你想得美!”   水绿走出门,站在门外笑盈盈道,“如果你不听话……我不介意在别人面前惩罚你……”   湖蓝一下子泄了气,两只手攥的死紧,狠狠咬着嘴唇,最后憋出一个,“我知道了。”水绿见状满意的点点头,关上门离开了。   秦大侠下午带着夫人在花园里的小亭中吃点心喝茶,此时虽是十一月,天气愈冷,然从江州到清州一路阳光明媚,秦大侠便喜欢抱着自家夫人晒太阳。陆美人穿着白底红花的冬衣,头发用红色的发带束到胸前,窝在秦大侠的怀抱中,毛茸茸的像只小兔子。   小兔子本来是想要到花园里玩一会的,无奈被众多前来探看秦大侠的小倌团团围住,只好老实的坐在相公的腿上,接受众人的围观。小倌们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陆美人被盯得很不自在,只管埋首于秦大侠的胸口。   倒是秦砚之见惯了这种场面,仿若无人的捻起一块点心,递到爱人嘴边,“宝贝,来。”   这黏糊的样子叫众小倌看着着实腻得牙疼,偏偏又羡慕那个被秦大侠抱在怀里百般疼爱的人来,身在烟花楼,何处寻清欢?何处寻良人?不过是黄粱一梦。   “都聚在这做什么?前堂不管了?”笑意满满的话突然从身后传来,小倌们却被吓了一跳,慌张的回身给来人行了礼,便都迈着小碎步跑着逃走了。   水绿扭着腰,走得不急不缓,一步一步迈进小亭中。他一向笑脸迎人,纵是怒极也不曾摘下这面具来,极少有人能一见他真实的面目。   秦大侠自第一眼看见这人,就察觉这人心思诡谲,不好相与,对他极为防备。倒是水绿似乎毫无察觉,仍旧待他很是亲热,对他相当有兴趣。   陆美人从相公的胸口抬起头来看他,发现这人的妆容比之前见时更加精致,便又转头看了看相公,心里吃味,遮面下的嘴嘟起来,轻扯了扯秦大侠的衣领。秦大侠低头软声问,“柔儿,怎么了?”   “不许看他……”陆美人嘀咕道。   秦大侠顿时失笑,狠狠亲了他额头一口,“我才不看,我举世无双的夫人就在怀里,我怎么会有心思看别人?嗯?我的小傻瓜。”   陆美人立刻高兴了,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更加紧密的黏在相公身上。   水绿自然将这段对话听在耳里,却没有表露出一丁点的其他情绪在脸上,“秦夫人好大的醋味,不过秦大侠向来风流,的确是要看紧些。”   秦砚之不接他的话头,“有事?”   “有,秦大侠新婚,我们这些熟人自然要聊表心意,只是水绿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相送的,不如秦大侠说个心愿,韩湘院一定拼力帮您实现,就当作秦大侠的新婚贺礼,如何?”   “好啊,我夫人喜欢各类点心小吃,每日三餐都要有饭后甜品,且每日都要有至少两样零嘴,每日不重样,可以做到吗?”   水绿下意识看了陆美人一眼,随即开口,“小意思,这些只要吩咐厨娘和小厮就行,您确定要把这个作为愿望?”   “我不付钱。”秦大侠补充道,“如果我夫人吃的不好,我就拆了你们的招牌。”   “……”   自从上次做的山楂鲫鱼汤受到陆美人的夸奖后,秦大侠逐渐喜欢上为心爱之人亲手做饭煲汤的感觉来,也终于有些理解楚赫热得汗流浃背也愿意呆在灶台边的缘由了。只是他会做的东西少得可怜,比不上楚人渣的好手艺。   为了磨练厨艺,秦大侠果断去厨房学艺,他剑法出神入化,切菜也是信手拈来,下锅翻炒问题也不大,就是把握不好调料的量,做出的菜味道偶尔会很极端。   不过他这边还没有学成归来,陆美人就不太愿意让他去厨房了,陆美人在韩湘院里没有熟识的人,一出门就会被小倌围观,到前堂就会被当作小倌调戏,留在房间又寂寞。但是看着秦大侠的热情,他也不好直接出言阻拦,便整日绞尽脑汁想找个理由将那人留住。   其实秦大侠每日在厨房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会时不时跑回雅间看看夫人。无奈陆美人习惯了他整天陪着自己,突然落单,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这日秦大侠又去厨房勤奋了,陆美人见前堂忙得热火朝天,想来不会有小倌这么闲跑到后院来,便在花园里专注的打量含苞的梅花。   水绿一直想找个机会同这位秦夫人单独接触,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不料今天终于叫他等到这人单独外出,便立刻上前搭话,“秦夫人,好巧啊,怎么一个人?”   陆美人回头见是他,心里便打起了鼓,“嗯,真巧,砚之去厨房了。说起来,我看你似乎总是得空的样子,前堂这么忙,你不用去帮忙吗?”   秦大侠如今在夫人面前,是绝口不提自己的这些风流往事,只当自己失忆,将那些东西一并扔了。因此不论是之前的红鸾还是如今的水绿,陆美人对他们的了解都来自于妓馆里的其他人之口,从秦大侠嘴里是蹦不出字的,陆美人也完全不想听见自家相公对旁人了如指掌,娓娓道来。   因为小倌馆里的人都对水绿极其敬重,完全不敢说他的闲话,因而陆美人对水绿完全不了解,还以为他是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小倌。其实这人虽然打扮的是小倌的样子,从前也接过几位客人,不过却是北湘实实在在的负责人,也是韩湘院两位创办者的其中一位。所以即使前堂如今忙得天翻地覆,他也能照样清闲自在。   虽然知道陆美人这样问只是因为不知事情缘由,水绿心中却不自觉的浮起一抹怒气,然他面上照旧,看不出丝毫端倪,“我一直好奇的很,秦夫人究竟是有什么过天的本事,竟然能让秦大侠俯首称臣?在水绿看来,您的武功一般,到秦大侠甚远,身段也是平平,容貌也遮得严实,莫不是撒娇求欢的本事了得?可我们北湘最擅撒娇求欢了,不知比起秦夫人来,如何?”   这话说的着实尖酸失礼,陆美人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直白的说自己配不上秦砚之的话,登时气得肺疼,摘下了遮面,冷眼瞧着他,“你们连最基本的皮相都不及我,还比什么其他本事?”他这辈子第一次对自己过人的相貌生出好感,用来赶走这些烦人的苍蝇再合适不过。   水绿被他的容姿彻底震慑了心神,好半晌都没能反驳一个字,见他呆住,陆美人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道,“砚之是看上我的人,不是我的脸!哼!”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秦大侠回来后,陆美人第一件事就是告状,把水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兴高采烈地描述了自己摘下遮面后那人呆滞的神情。秦大侠当天下午就找了水绿谈话,却不料水绿无视了他警告的话语,突然说道,“你个臭流氓哪来的这么好的运气,这种人间绝色都被你骗到手了?!”   “……”秦大侠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秦大侠的预感很准确,那天过后,水绿将放在他身上的兴趣,翻倍的放在了陆美人身上。每天嘘寒问暖比秦砚之还周到,每天端茶递水比秦砚之还殷勤,每天聊天逗趣比秦砚之还老道,连陆美人一日三餐他都亲自端来了……   并且拎来了一个红漆木盒子,里面全是化妆用的东西,陆美人近来养的好,原本就好的皮肤越发水嫩,唇色也健康起来,脸颊白里透粉,好似晕了桃花。胭脂水粉之类的用不上,水绿便每日尽心尽力的为他贴花钿,束发戴簪。   这原本应该是秦大侠的活,现今全部被水绿揽去,教人不禁想起了柳霏纱,不过她好歹是女子,男女有别,她不好做的太过。可水绿完全没有这些顾虑,做起来得心应手,陆美人性子又软糯,只要别人对他没有恶意,他便狠不下心来,便让水绿得手了一次又一次。   秦大侠因此彻底不去厨房了,每天像防贼一样防着水绿,恨不得出恭的时候都把夫人绑在身边。北湘众人都知道水绿的身份,发现老大对秦夫人亲近得令人发指后,对陆美人的态度更加敬畏,见面时都恨不得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又是一日得手后,水绿美滋滋的回到房间里,湖蓝正在洗漱,看见他的样子忍不住冷哼道,“没想到你变的倒是快,不过倒符合你人渣的本质。”   水绿将头发散开,不紧不慢的脱下冬衣,“怎么?喝醋了?”   “喝你个大头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湖蓝一把将帕巾扔回水盆里,钻进被子里,裹成一团睡下。   水绿将大蜡烛熄了,只留几盏床边的小烛火跳跃,衣衫尽褪,强硬地掀开了被子,将湖蓝挖出来。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熟练的将他两只手绑在床头的柱子上。湖蓝立刻意识到这人的意图,两条腿剧烈的踢蹬,扭成一团麻花,“放开!我不要!不要!你放开我!混蛋!无耻!不要脸!”   眼看着一脚就要正中水绿的脸,他眼疾手快的握住了这人的脚踝,拉开湖蓝的双腿,整个人压了过去。湖蓝还在挣扎,水绿威胁道,“不想今晚一次都射不出,就给我老实点。”   湖蓝的怒骂登时卡在了嗓子里,眼睛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水绿见他安静下来,随意的扩张了几下,掐着他的腰猛地刺了进去。湖蓝受不住发出一声痛呼,眼泪簌簌的掉,疯狂的挣扎起来,“好疼!疼……你出去……”水绿借着昏黄的烛火看了看,见他并没有受伤,便毫不留情的动作起来。湖蓝哭了大半宿,最后筋疲力尽才睡过去。   楚赫的人渣是因为他为虎作伥,水绿的人渣是因为他荒淫无度。北湘所有的小倌,都伺候过水绿,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想要在北湘呆下去,就要学会讨好水绿这个王八蛋。这种情况直到湖蓝出现才中止,只是被迫服侍水绿的,从所有小倌变成了湖蓝一个。所有人都看出来水绿对这个小子的与众不同,只有两个当局者还蒙在鼓里。   不过这都和秦大侠陆美人没什么关系,秦砚之为了防止水绿亲近他夫人,厨房也不去了,整日陪在他身边,煮茶读书,听曲散步,日子过得同之前一般滋润。如此十多日之后,风来和杜门主突然拜访。   秦大侠看着杜门主明显不自然的脸色,饶有兴致道,“杜门主,第一次到妓馆的感受如何?是否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热情?”   杜亭雪一个眼刀飞过去,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愤恨。风来也知道他被进门时的阵仗惊吓到了,轻咳两声岔开话题,“我们这次来,是来告别的,我与阿雪要去北州了。”他说着取出一个木匣子,“这是我和阿雪准备的贺礼,可能有些迟了,还望你们不要在意。”   秦大侠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对翠玉同心结,满意的笑了一下,“多谢。杜门主既然决定去往北州,想来是已经有了决断吧?我在这里祝二位早日合籍,到时发封请柬去云宫山,我们定然到场观礼。”   杜亭雪难得没有再用眼神杀死秦大侠,只是稍稍脸红了一下,“那是自然。到时别忘了贺礼!”   “瞧你说的,我秦砚之不会连一份贺礼都给不起。”他说得正经,手却不正经的在陆美人腰上来来回回,惹得美人怒目而视。   “哼!你?难说!”杜门主一点也不给秦大侠面子,或许秦大侠也根本没有那玩意儿。   “既是如此,我和阿雪就出发了。”风来最擅在这两人斗嘴的时候岔开话题,此时也不例外,率先站起身来,其他人见状也起了身,“不用送了,告辞。”   秦大侠也意思意思抱了拳,招了小厮送他们出去。站在门外看着两人肩并肩离开的背影,秦砚之心里也不由得感慨,牵牵扯扯十多年,终于能修成正果了,他看着都着急!   陆美人被秦大侠搂着正欲转身回房间里,余光却撇到不远处的柱子后藏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湖蓝色的冬衣,躲在合抱粗的柱子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偷偷的看着他们,见陆美人望过来,急忙躲好。   陆淮柔疑惑道,“那是谁?为什么一直偷偷看我们?”   秦大侠瞄了一眼,不甚在意,“一个小倌而已,估计是羡慕咱们吧,外面冷,赶紧回屋吧,当心感冒!”   湖蓝听见关门的声音,才再次小心地露出一双眼来,那二人已经进屋了。心里酸涩的厉害,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别的。秦大侠当年在韩湘院寻欢作乐两个月的时候,湖蓝已经是北湘的小倌了,不过秦砚之来了之后没多久,他就被水绿囚在屋中当作玩物了,因此秦大侠并不认识他。不过湖蓝却对秦大侠耳闻已久,知道他是武林大派出身的弟子,武功不凡,人也英俊风流。曾经远远的看过一眼,那人眸冷唇削,虽笑着,笑意却止步在嘴角,当是一个薄情冷心之人,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人,有朝一日也能遇到让他珍惜如斯的爱人。   湖蓝不自觉的想到一个人,随即努力的将他的身影赶出脑袋,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起那个人。那个人只会折磨羞辱自己,谈何珍惜?自己莫不是受虐狂?   在韩湘院前前后后住了二十几日,直到十一月将尽,二人才离开清州,慢慢悠悠的绕过云州向南州前进。随后在南州玩了七八日,顺便趁杜门主不在,到御音门逛了一圈,把以顾云飞为首的御音门弟子们的狗眼全部闪瞎后,才悠悠然继续出发,到杏州达摩寺还愿去了。   不巧,在寺中只见到将明大师一人,三人聊了许久,将明本想请这二位留宿,无奈佛家清净,秦大侠可忍不了几日清心寡欲的生活,只宿了一晚便带着夫人告辞了。按计划先去无妄山兜一圈,再回云宫山。正好上次从云州前往商州时走的路与这次的不同,便又顺道领略了商州西北部的风光。   杏州和商州交界是一块很奇特的地段,两边是小客栈,小茶馆,中间几百里是一大片林地,没有人家。两人最先宿在了临近交界的位于杏州境内的一间小客栈,客栈老板很热情的推荐了不远处一家卖豆花的小店,秦大侠便让陆美人坐在客栈里等,自己去排队买豆花。   甜口的撒了蜜豆,甜而不腻,咸口的铺了酱菜,清脆爽口,豆花入口细腻,含之即化,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见陆美人吃得好,秦大侠果断又去买了。陆美人遥遥看着那人在一堆大婶孩童中排队的模样,心里软成绵绵的一团。   突然有一道不善的视线刺向自己,陆美人只觉犹如芒刺在背,警觉的回头,却没有看见可疑的人,随即站起身四处观望了许久,终究也没有看出什么,恰好秦大侠回来,他便迎了上去,将那不安的感觉暂时抛之脑后。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在小巷里飞速的前进,这人穿着黑衣,戴着蒙面黑布,脚下轻功不俗,应当是魔教分坛的探子。这人心中是止不住的快意,务必要将陆淮柔诈死的消息传回魔教!   当夜二人宿在了一间小客栈中,此处比不上以前度过八月十五的那个水乡小镇,不甚繁华,客栈的条件也很一般,饭菜自然也粗糙。幸好秦大侠早先预备了两大包裹的酱肉和点心,如今是冬季,放久了也不怕坏,便时不时拿出一点投喂夫人。   陆美人一连吃了七八块点心,还欲伸手去拿,却被秦大侠动作麻利的收起了纸包,“晚上不宜吃得太多,当心胃难受。”   陆美人不愿意了,朝相公哼哼唧唧的撒起娇来,无奈秦大侠在健康之事上说一不二,陆美人没能讨到点心,赌气的上床睡觉,不再理睬这个霸道的家伙。   秦大侠将包袱收拾好,取了湿帕子替他擦干净手和嘴,才吹熄蜡烛,脱了外衣也爬上了床。他的手刚搭上夫人的腰,就被那人故意往床里面挪动,让开了身子。秦大侠锲而不舍,再搭,再让,再搭,再让。如此三次之后,陆美人被迫挤到了墙和秦大侠之间,再也无处可躲。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寒潭渡鹤影   秦砚之的手不再去搭他的腰,转而伸进衣服里摩挲他的肌肤,陆美人立刻挣扎起来。技高一筹的秦砚之三两下就制住了夫人,褪去了他的绸裤,手指没入股缝中搅弄。陆美人侧躺着,胸口抵着墙,后背抵着相公,两腿被秦大侠的两腿强制分开,呼吸不畅,难受的哼了几声。秦砚之见他难受,松开了紧密的压迫,托着他向床中间移了移,陆美人这才喘过气,主动用手抱住一只腿,方便爱人的动作。秦大侠见状心中柔软更甚,动作愈发温柔起来,从背后拉下陆美人的上衣,露出半边香肩和蝴蝶骨,情难自禁的吻咬上去。   陆美人也被撩拨的情动不已,呜咽了一下,小声的央求他进来。小秦大侠便就着侧入的位置送了进去,这个姿势明显比平常要困难些,进入的过程缓慢,对陆美人则是甜蜜的折磨了。而且他已经知道了客栈的房间不隔音,因此拼命捂住嘴,以免让别人听去,故而这一夜过的很是“艰辛”。   七日后,二人行至据无妄山山脚下不远处的小路上,停在了路边的一座四角亭处,秦大侠将亭子里的石桌擦拭干净,而后把装着点心的食盒和水放上,“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老药头那里取药材。”   这是宋神医在最近的来信中提出的,他听说两人要过来,就让秦大侠顺便带几篓子草药上来。最近秘药制得多,草药有些不够了,但是又没到和老药头约定好的送药时间,不好麻烦老人家跑一趟,便让他们顺手带了。听说关系到欢好时要用的药,秦大侠二话不说接下了这事。   陆美人也想跟着去,秦大侠示意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劝道,“我用轻功来回也就一盏茶,很近的。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没有伞,你若淋湿了生病怎么办?听话,你在这休息一会,吃点东西,乖乖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陆美人无法,听话的坐在石凳上,啃着酥饼。   只是秦大侠离开没多久,陆美人突然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周围的草丛里陆续传来移动的声音,他即使内力不足,分辨不出具体人数,也知道来者不善。当即从腰间拔出软剑,走出了小亭。   “不必躲着了,出来吧!”   黑色的熟悉的魔教装束陆续出现在周围,他环顾一圈,起码有二三十人。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诈死一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败露了,魔教自然要惩治他这个叛徒。   一个男人从不远处走上前来,也是全身黑,不曾蒙面,神情似笑非笑,语气极其尖锐,“陆淮柔,好久不见呐!我还以为你真的死在了武林正道手里,叫我好生悲痛了一阵子呢!”   “孙奇?竟然是你?”陆美人心中微讶,略略思考,便猜出了大概,“你的手下发现了我,上报于你,你却没有上报教主,而是直接带人来杀我,是也不是?”   陆美人猜的不错,因为如果教主和长老们都知道了他叛逃一事,肯定是左护法或是二长老手下的心腹带着人来杀他,而不会是孙奇这个分坛的小头目。陆美人突然想起了吃豆花那次的怪异感觉,是他大意了,杏州有魔教的分坛,定然是那时被发现了。   “哈哈,你倒是了解我,你在教中既然已是死人,我便助你成了此事,不好吗?再说了,若是让教主和长老们知晓,想必三长老他们也早已为你想好了后招,那时再想除掉你,怕是难了。所以,我来了,你高兴吗?”孙奇桀桀冷笑,阴阳怪气,陆美人心中一片冰凉。   孙奇是二长老的人,不知为何向来与他不对付,以前就时常找他麻烦。两人幼年时同为试药童,孙奇的根骨没有陆美人好,免于被教主吸食功力,被二长老收徒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短短三年,武功内力就突飞猛进,几年前,陆美人就因为单薄的内力败于他手。而且这人好用阴邪歹毒的手段,今日落在他手中,绝无生路。   但是此时容不得陆美人多想,他只能全力一拼,若是侥幸能拖到秦砚之回来,便能逢凶化吉。周围的魔教手下渐渐包围上来,陆美人紧了紧手中的软剑,袖中的暗器也是蓄势待发。   这时孙奇突然开口,“陆淮柔,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没等对方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若是没有你,当初被三长老带走的就是我了!”   他的神情可谓憎恨怨怼至极,声音都嘶哑起来,“如果不是你!师父师兄就都是我的!那些宠爱也都是我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迫于无奈拜二长老为师,受尽他的折磨和侮辱?!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不会这样!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当初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要活下来?!是你毁了我!是你!”   他喊到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神色可怖,却又突然微笑起来,“所以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让你落到了我的手上。真是报应不爽……”   孙奇一接到手下的汇报便立刻带人赶来,确认了陆美人的身份后,一路远远的小心跟踪,因为知道陆美人身边那个是云宫派的秦砚之,自知不是这人的对手,因此耐下性子等了三四天,终于让他等到了两人分开的时候。原本如果这两人一直不分开,孙奇就打算拼上一拼,或是用上些阴招,现在看来真是老天都在帮着他。   陆美人听着他的无端指责,真的是无语到了极点,师父当初带走自己完全是因为想要个女儿,把自己认成了女孩。即使没有自己,孙奇也不可能拜入师父门下,就算拜了,也不存在什么宠爱吧,因为自己师父和师兄都是看脸的。陆美人仔细瞅了瞅孙奇的脸,也不知道这个人哪里来的自信……   孙奇此时早就沉浸在了能够“报仇雪恨”的快意中,自然看不出陆美人此刻欲语还休的脸色。他一摆手,让周围的手下退后,他要亲手杀了这个人,方能解了多年来的怨恨。   孙奇先动,举剑刺来,陆美人闪身避过,同时右手软剑缠上对方的胳膊,孙奇假意要躲,陆美人出于谨慎没有追上,而是左手飞出数枚银针,挡住对方的攻势。孙奇立刻反手挽剑,堪堪将银针挡住,陆美人趁机欺身上前,软剑直削他执剑的手。   异变陡生,只见孙奇突然松开了自己的剑,转而握住陆美人的软剑,陆美人顿觉不妙,想要后撤。不料孙奇左手一掌正中他的腹部,直将他击飞出去。陆美人一口鲜血喷出,脸上的银遮面也掉落在地。   孙奇早年就见识过陆淮柔的真容,因而没有露出惊艳的神色,不过也还是在心里感叹一句,真是生了副好皮相。也幸好孙奇不知道二长老当初是因为陆淮柔雌雄莫辩的相貌才收他为徒,否则大概会连他的皮相一起恨上,此时定然已经冲上来毁他的容了。   勉强站立的陆美人只觉内脏剧痛,异样的痛感逐渐蔓延至身体的其他部位,顿时错愕不已,“毒?”   “不错,我苦心练就的五毒掌,滋味怎么样?我为了练成此掌,身体里都带着毒,每次发作都犹如身在地狱。不过今日能杀了你,也算值了。”孙奇说起自己的痛苦经历来十分平静,仿佛这些都不是他受过的痛似的。   毒素蔓延的很快,原本就单薄的内力更是像一口枯井,脆弱的经脉发出的惨叫仿佛就在耳边。陆淮柔的力气消失殆尽,视线也开始摇晃了。   孙奇的话说完,便拾起了原本丢在地上的剑,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最终站定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声音温柔,“如此,你欠我的才算还清了……”   孙奇的剑从他的胸口□□,鲜血四溅的同时,陆淮柔终于站立不住,仰面倒下,大片的血渍染红他素色的衣袍,从他仰躺着的土地上向四周流淌。   孙奇在他的衣服上将染血的剑身擦拭干净,收剑入鞘,赶在秦砚之回来之前离开了。因为没有剧烈的打斗痕迹,免了清理现场的麻烦。他可不想叫秦砚之恨上,否则那人带上云宫派的人一道来取他性命,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原本就阴暗的天,终于划过一道闪电,紫色的纹路劈开天空,随即下起暴雨来。   陆淮柔血色尽失,只有嘴唇是异样的黑紫,身前身下都是大片的血。他此时意识模糊不清,连身上的巨痛都不太能感受得到,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眼前一一闪过爹爹,二爹爹和师兄,最后定格在秦砚之身上。   那人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眺望着翠色的山水,银袍翻飞,青丝飞扬。他的背影挺拔傲岸,像极了一只遗世独立的高傲仙鹤,站在九重天的云端,淡漠的俯视天下苍生。   他唤了一声“砚之”,那人闻声,在明媚的阳光下回身看他,然后无限温柔的笑了起来。   橙色的阳光映耀在那人的脸上,一向凝固着冰雪的眸子融化成一汪碧潭,他笑得张扬恣意,霸道不羁。   “柔儿,过来。”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冷月葬花魂   因为秦砚之去的时候,老药头还在药田里,找他回来就耽误了些时间,没走多远又下起了暴雨,草药都用油布蒙着,不怕雨淋,但是陆美人怕呀,秦大侠便折回去要了把油纸伞。   老药头见雨势瓢泼,便劝他等雨小些再走不迟,秦大侠只道夫人只身,怕他等得急了,谢过老药头好意,冒雨离开。   担心夫人一个人待着不安,秦大侠拎着一堆东西,也不撑伞,脚下内功流转,飞奔回小亭。   离小亭还有一小段距离时,秦大侠就敏锐的闻到了雨中的血腥味。心中立刻涌起强烈的不安,立时加快了速度,待他终于走近,就看见茫茫雨幕中,一袭血衣躺在地上,雨水把那人身下的血泊冲的四散开来,入眼便是刺目鲜红。   手中的药篓和伞再也握不住,径直掉落在泥水中,秦砚之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他极力稳住脚步,走到了爱人身边,俯下身瞧他的脸。那人双眼紧闭,面白如纸,了无声息,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眼角流下,像极了眼泪。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揽入怀中,帮他挡住直击面部的斗大雨滴,似乎是怕惊到这人一般,轻声唤,“柔儿?柔儿?你说句话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天空中炸响的闷雷,这一声后雨势更大,秦砚之好似被这一声雷暴轰鸣劈的清醒过来,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无妄山,眼中闪过疯狂的,凄然的神色,二话不说,抱紧怀中之人的身体,将其他东西悉数扔在泥水中,疯了一般的冲向半山处宋神医的草庐。   宋子笙正在药房里制药,楚赫从后面抱着他纠缠个没完,“阿笙,你看这天,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正适合做一些合乎景致的运动,你说呢?”   宋神医烦不胜烦,又撵不走这块狗皮膏药,只好选择沉默,无视他。   外面突然传来木门被撞开的声响,没等楚赫出门看,就听见秦砚之凄厉得近乎绝望的呼喊,“子笙!子笙!”   宋神医大惊,他从未听过秦砚之这样的声音,慌忙冒着暴雨跑出来,就看见那人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仓皇的冲进了小院。   秦砚之看见他,眼中爆发出异常的光芒,急切的向前两步,却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然而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抱紧怀中的人,膝行了两步,仰头盯着宋神医,“救他!救他!求你!我求你!”   宋子笙拉过陆淮柔的手把脉,登时面色难看。秦砚之看见他的神色变化,心里就一片死寂,却仍是不死心的道,“救他!只要能救他,怎么样都行!”他顿了顿,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了宋子笙的手,“一命换一命!拿我的命,换他的命!你可以做到了,对不对?对不对?!”   见惯了生死的宋子笙从未涌起过这样激烈的感情,他瞬间很想哭。他和秦砚之做了二十年朋友,第一次看见他为了一个人疯狂到如此地步。   这人如今黑发散乱,衣服上都是陆淮柔的血,全身被淋得湿透,跪在脏污的泥水中,满脸慌乱不安,连声音都发着抖,却固执的抱紧自己的爱人,寻求着最后的希望。   宋子笙将眼泪逼回去,平复心绪吩咐道,“把他抱进来,楚赫准备笔墨,给云宫山写信。”   段偕接到信后,连夜带着药材和心腹弟子冒雨赶往无妄山,与此同时,接到秦砚之黑鹰传书的宗大师,从后山密林带出了一只赤爪雄鹰,将草草几个字的书信塞进了鹰爪上的竹筒中,雄鹰一声长鸣展翅高飞,一日千里的飞往京城皇宫。   日子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大师兄和二师兄按往年的习惯准时回到云宫派后山,却意外没有见到秦砚之,二师兄有些好奇,大师兄道,“有了媳妇忘了师父。”   宗大师将两人叫到屋子里,只说了一句话,“夫人生死不明,砚之不回来了。”   陆淮柔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没有醒。   宋子笙和段偕在房间里拼尽全身医术,齐心协力花费了整整四天,终于将陆淮柔的命救了下来。宋神医甚至在走出房间后直接昏倒,这次大惊失色到发疯的变成了楚赫。   虽然两人都用了全力,却没有把握这人会不会醒,何时会醒。宋神医从未如此思念过自己的柳师父,也从未如此讨厌过这人的突然失踪和音讯全无,否则若是师父在这,想必陆美人很快就能从床上蹦下来。就算不在,好歹能联系上也好啊,给点意见也行啊……   得知陆淮柔暂时不会死的消息后,秦砚之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没有一开始的疯狂混乱,没有一开始的绝望嘶吼,有的,只是死水般的波澜不惊。他整日陪在陆淮柔的床前同他说话,煮药喂药,按摩擦身,晚上就睡在陆淮柔的身边,握着他的手。   秦大侠整日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偶尔也会朝昏迷不醒的人绽放一个温柔脆弱的笑容,执着他的手念许多歌颂天长地久的诗词,替他梳理柔顺的三千青丝。   当秦砚之陪在陆淮柔的身边时,他是很正常的,虽然平静到让人毛骨悚然,但也是正常的。可是当他去药田里采摘草药,去药房里煮药,去厨房里学习煲汤做菜,离开了陆淮柔的身边后,他就会很不正常。宋子笙不止一次的看见他突然扔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喊着“柔儿”,一边发疯似的跑回房间里,扑到那人的床前,半拥着他,失常的凄厉哭喊,“不要!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错了!不要丢下我!求你……求你……”   宋神医有时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发小莫不是得了疯病,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探探这人的脉,免得他耽误了治疗。   又是一夜月色凉如水,秦大侠为爱人细致的擦完全身,坐在床边执着他的手,用眼神描摹他的睡颜,轻声唠叨,“柔儿,明天我要出门,需花上一些时日,至多不过一个月必定回来,你在这等我,好不好?”   “武林正道要剿灭魔教了,你爹爹的愿望终于能实现了,你高兴吗?不用担心我,我如今藏心剑法大成,纵是与师父切磋,也能不落下风,何况区区魔教?”   “倒是你,我走之后,小矮子会照顾你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他照顾人还是很不错的,毕竟浓缩就是精华嘛!把你暂时交给他,我也放心些。楚人渣也在这,定能保你们平安无忧。”   “你要乖乖喝药,好好休养,等着我,这次我一定早点回来,我发誓,你再信我一次,嗯?”   “……柔儿,你醒过来好不好,同我说说话,好不好……”   第二天一早,秦大侠就将踏上前往渝州魔教总坛的路,临行前,他吻上爱人光洁的额头,细语呢喃,“夫人,我出门了,等我回来。”   陆美人从腊月十四睡到二月初十,睡过了一整个新年,睡到来年的开春,武林正道在十一日对魔教发起第一次总围剿时,他还没有醒。   这是一次被载入史册的决斗。也是秦砚之三师兄弟名扬天下的一战。   这次总围剿,魔教的分坛总坛都没有被放过,云宫派所有内门弟子倾巢而出,秦砚之三十招之内将魔教教主枭首,魔教大部分人员被杀或俘,左护法一系似乎得到消息,提前逃走了。秦砚之拎着魔教教主的头颅,挨个逼问是谁当初重伤的陆淮柔,问了四十来个人,杀了四十来个人之后,终于问到一个参与了当初行动的小杀手,得到了孙奇这个名字和他的容貌描述。   秦大侠会猜到是魔教之人下的杀手并不难,毕竟陆美人入世极浅,除了魔教外再无仇家,寻常江湖人还不至于让他重伤至此,况且他还中了剧毒,随便一想就知道是谁做的。怪只怪孙奇长相不过关,脑子还不太够,在重伤了陆美人后以为他必死无疑,被兴奋冲昏了头,将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并且低估了秦大侠肚子里的弯弯绕。   可惜秦砚之发现,孙奇逃走了,得知自己错失了将罪魁祸首凌虐致死的机会后,秦大侠在魔教大开杀戒,一路杀到了陆淮柔所住的小院。   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院子中间的石板路上有一大滩已经凝固的血迹,秦砚之不知道是谁的,却让他瞬间想起了四角亭外的一幕,登时心乱如麻。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却固执的用手盖住眼,将那大片的血迹从视线里隔绝开来,许久才勉强回过神来,将自己从那无尽的绝望中抽离。   陆淮柔的房间很好认,他的房间最偏,门前种着许多花草,如今仍是枝繁叶茂,想必近来也一直被精心照料着。窗户上贴了一张技术不过关的窗花,门柱上刻着量身高的刻痕。走进屋,淡淡的芳草香气,里屋窗台上养着花,床架上系着香囊,柜子上放着几本民间话本和游记,衣柜里是曾经穿过,后来出逃时没有带走的深色衣袍。   秦砚之忽然想起江州武林大会两人落跑后,陆美人从一棵大树上找回来的包裹了。那人对那个包裹极其看中,他起先以为是那人在魔教里得到的有意义的物件,谁料后来打开一看,几乎大部分是自己买给他的那些小玩意。陆淮柔从魔教里千难万难的逃出来,连衣服都没拿几件,却把这些东西一件不少的全部带了出来。   秦砚之说不出来当时的感受,他那时好像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陆淮柔将自己看得有多么重要。   陆淮柔脸皮薄,不善说些情话,也很少许那些山盟海誓,秦砚之有时也觉得自己可能是一头热,对方并不像自己爱他一般爱自己,却并不觉得委屈。但是当明白了对方的感情不比他少之后,心里的爱恋更加浓烈了,原来两情相悦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秦砚之坐在他的床上,抚摸着被子上的花纹,那人早就不在这里住,这些物件也是冰凉,只留下些许那人身上的芳草香气。   他一人枯坐了许久,最后有些神经质的将与爱人有关的,能带走的物件,全部都带走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三长老身边常年跟着几个大长老手下的暗卫,但是武林正道开始攻打魔教后,三长老让他们都去帮着大长老准备撤离之事,几个人没经住三长老的劝,都离开了。   那些人穿着武林正道衣服的人杀进小院,剑尖直指三长老的时候,其实他早有所料。武林人士和魔教中人勾结一事,三长老是早就知道的,这件事教主也知道。但是三长老后来又知道了另一件教主绝对不知道的事,那就是二长老一派意欲利用那些背叛正道的武林人士,趁机除掉教主,自己称王。   大长老的使命是守护魔教,而如今教主的位置是大长老让出来的,二长老他们想要实现大业,大长老若不能为他们所用,自然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大长老武功超群,为人谨慎,他有什么弱点呢?他的弱点就是三长老。所以二长老一派想要将大长老从阻碍中除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除掉三长老,大长老痛失所爱,哪还有心思想别的,就算有,他们只要将三长老拖出来,在口舌上鞭笞一番,定能让大长老心灰如死。   八个杀手各占一个方位,三长老抽出了短刀应战,起先局势是僵持的,后来三长老一个回身的时候,中了扑面而来的迷药。趁他一瞬间的停顿导致的空门,一把剑洞穿了三长老的心口,随即周围的杀手围过来,动作麻利的割断了他的手筋脚筋,随后快速的离开了。   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也必须让他成为一个废人。   迷药啊……三长老因为失血脑子有些混沌,过往的记忆重新翻出了水面,无数光鲜斑斓的记忆交错在一起,他分不清先后,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在一片眼花缭乱中,抓住了最难以释怀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这一生鲜活起来是拜迷药所赐,没想到死也是死在迷药上。   若不是当年阴差阳错拿错了酒壶,偏生那一壶酒里掺了整包的催情迷药,导致了那荒唐的一夜,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将喜欢说出口,也就不会与那人纠缠这些年。   三十年前,夜朗风清,星浮云动,一壶酒,两个人,白色的杏花被夜风吹进窗户大开的卧房,他被师兄压在床上,抵死缠绵。   他被药性迷了神智,不知今夕何夕,混乱中口齿不清的喊着,“师兄,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师兄原本还拼力运功扛着剧烈的药性,却在听见他的话后卸去了所有的理智,撕裂他的衣裳,啃咬他的脖子,近乎低吼的念,“我也喜欢你,师弟,小梓,我喜欢你……”   三十年就仿佛一场繁花似锦的美梦,梦醒之后,繁花尽落,相思成灰。   到底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执念。   三长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他没有陆淮柔那样好的运气,有近在咫尺的神医相救,有数不清的灵丹妙药相助,有一个及时发现并且拼上命也要救他的爱人。   他有些迷离的眼专注的望着湛蓝的天空,眸子里倒映着白云的影子,他很久都未如此惬意悠然,未如此身心自在过。   十六岁到四十六岁,他等了整整三十年。只是等着那人翻越千山万水,来携他的手罢了。可惜,我没有等到你许诺的未来,却等到了我生命的尽头。   我赌输了,输给了命,输给了你。   我这一生所有的美好,眷恋,爱情都给了你,我不后悔。只是我累了,倦了,不想等了,因为我知道,我等不到的。   在你的心里,我永远只是第二位,纵然天地翻覆,沧海变幻,你也不会选择我。你可以为我放弃那些身外之物,却不会为我放弃与老教主的情义,对老教主许下的诺言。   你说,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大过天地,大过我。然而对我来说,你于我,大过天地,大过我自己。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不公平的爱情,我选择了于悬崖绝壁之上坠落。   最后没有见到你,我很庆辛,因为不论你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我都会心疼。所以,看不见最好,下辈子,下下辈子,碧落黄泉,都看不见,最好。   他缓慢的瞌起了眸子,将眼中的所有风景一并敛去,将所有的过往挤碎在眼睫间,融进泪水中滑下,只将那人的模样留在眼前,留在心里。   大长老看见十一他们在帮忙的时候已经是许久之后了,他想也没想的就喝道,“你们在这做什么?还不去小梓那里!”   十一带头出来告罪,“三长老让我们来的,是属下们思虑不周,我们这就回去。”   “慢着。”大长老沉吟道,“十一和十九跟我回去,其他人继续。”   等到大长老飞檐走壁回到小院的时候,就看见那人横躺在园中的石板路上。他瞬间一晃神,险些从屋顶上摔下来,然后几乎是狼狈的扑到了爱人身边。十一和十九也被这变故惊呆,站在不远处,却终究没敢上前。   大长老伸手,似乎想要触碰那人的脸,却犹犹豫豫,迟疑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他的手颤抖的覆在那人的脸上,惊慌失措的唤,“小梓?小梓?”   那人当然不会回应,他早已死去多时。   大长老的目光移到他鲜血模糊的心口,随后移向他筋脉尽断的四肢,仿佛突然被刺激到了神经,激动的将人抱入怀中,“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你,救你,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好好的……”他说完就将人抱起来,看向了一个方向,那是离开魔教的路。   就在十一和十九以为他已经神志不清的时候,大长老突然冷静了下来,言语清楚,思路清晰的说道,“十一十九,你们回去吧,按照计划撤退。若是三天后我没有回来,你们就跟着越岭,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主子。”   十一忍不住想说什么,十九却一把拉住了他,回应道,“是,属下明白。”   大长老抱着三长老的尸身,一言不发的施展轻功,眨眼就消失在了小院里,随即从小路离开了魔教。大长老一路上一次也不曾回头,没有去看他倾尽一切去兑现的承诺,没有去看他牺牲了心爱之人才守护下来的魔教。   他径直的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困了他将近五十年的地方。他出生五个月后,就被老教主在山下捡到了,带回魔教。这里收藏了他的童年,少年,青年直到如今,这里有他的“父亲”,有他的爱人,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孩子”。而现在,他失去了一切。   这里纪念了他的前半生,这里埋葬了他的后半生。   三长老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他心心念念了三十年的愿望,在他死后实现了。他的爱人抱着他,终于离开了这个载满他爱恨的地方。   他的爱人在他死后,终于撇下一切,选择了他。   十一从成为暗卫的那天开始,就奉命守护在三长老周围,跟了他十几年,就像一家人一般,感情无比深厚。此时早已泪流满面,朝十九哭道,“为什么拦着我?如果我没走……主子就不会……是我的错……是我……呜……”   十九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一用力将他拉进怀里,双臂勒着他的身体,力道之大似是要将他按进骨血里,“十一,你听好,给我好好活着,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十一停了一瞬,立刻意识到大长老和三长老都不会再回来了,反手抱住了十九这个最后的依靠,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许久之后才到这里的秦砚之对此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就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有什么人经历了怎样的生离死别,有什么人没有他那般的幸运,能够留住想要留住的人。   死了就是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爱恨都将消散在时光里,所有的痴怨都将埋藏在身体中,而我,永远的失去了你。   秦砚之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他背着陆淮柔曾经用过的东西,一刻不歇的往无妄山赶。他答应过的,再也不会迟了。   他回到草庐的时候天还未亮,轻轻地推开房门,那人仍旧是他离开时模样。只是在见到他的刹那,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不安全部一扫而空。   秦砚之抚了抚他的脸颊,于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深情的一吻。   “夫人,我回来了,想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谢谢观看! 第40章 番外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一日复一日,秦砚之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没有悲喜,没有嗔怒,独步武林的锐气消弭于无形,心如止水的气质落满了眉间。   魔教覆灭了,春节过去了,冬雪消融了,春风吹来了。   无妄山常年郁郁葱葱,以至于秦砚之对于季节的变化也不甚敏感了。若不是去年陆淮柔种在他们屋前空地上的小花发芽打苞,他或许也注意不到此间早已步入春季。   但是春天也好,冬季也罢,对他来说,并无差别。   没有陆淮柔的日子,怎样都好。   都是一样的枯燥无味,都是一样的暗淡无光。   不见天日。   秦砚之执着沉睡之人的手,细细的用目光描绘他的容颜。陆淮柔瘦了很多,两颊凹陷,骨节分明,筋脉清晰可见,原本正好的衣服大了一大圈,空空荡荡,更显羸弱。   秦砚之忍不住用手抚摸他枯槁的头发,随后慢吞吞的爬上床,小心地将爱人抱进了怀中。他的头埋在陆淮柔的颈间,许久,无声地啜泣起来。   宋神医早前给他把过脉,结果是他没有得疯病,当时宋神医还长舒了一口气,在心里感叹还好还好。而如今,宋神医却巴不得他真的得了疯病,也好过每日行尸走肉。   若是当初他们没能救回陆淮柔的命,或许秦砚之也不会活到现在。   转眼四月中草长莺飞,山下偶尔会有来放纸鸢的孩童,欢声笑语。无妄山脚下的一小片桃林开了,过不了多久就能长出饱满水润的蜜桃,老药头的子孙们时常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桃树流口水。   可惜这片桃林有主,为了防止有人偷桃吃,宋神医每年早早的就打发楚赫下山盯着些,今年也不例外。   又是一日春光明媚,楚赫一早就被宋神医踹出草庐,老实的下山采买去了,秦砚之随便的梳洗完,早饭都没吃,先去给陆淮柔煎药去了。   照旧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秦砚之一边盯着火候,一边不时的从窗口望向自己的房间。   太阳从东边徐徐升起,秦砚之房间里东面的窗户半开着,微风拂来,橙色的阳光也从窗缝中跃进屋内,温柔的覆上陆淮柔的头发。   一刹那岁月静好,时光温柔。紧紧合住的陆淮柔的眼,静静睡着的陆淮柔的身,恍若一个美梦,恍若一场命运的艳遇。   窗棂上落了一只白尾小雀,喳喳叫着,沐浴着清晨惬意的阳光,梳理着自己柔顺的羽毛。不多时一直黑尾的小雀也落了下来,就落在离小白雀两步远的地方。小黑雀啄了啄自己的腹部,挪动小细腿,凑近小白雀一些,亲热的啄了啄它的翅膀。小白雀喳喳叫了两声,凑到小黑雀身边用头顶蹭了蹭对方的脖子。   躺在床上的人不知是听见了什么,长长的睫毛微颤,努力了许久,才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身在何时。只听见不远处清脆的鸟鸣,还有耳边吹过的微风。   好不容易睁开了一条缝的眼睛闭了闭,重新攒足力气睁开,世界明朗起来。身上的知觉还没有完全回归,陆淮柔仅能勉强的微微侧过头。   恰好秦砚之端着药回到了房间,站在门口顺着光线看去,一双水色流转的桃花眼有些迷茫的望了过来。   药碗跌落在地,霎时碎裂,汁水飞溅。秦砚之踉跄着扑到了床前,颤抖着双手,却不敢摸上爱人的脸颊,唯恐这是一场一触即碎的幻梦。   陆淮柔沉睡了数月,身体麻木,喉咙生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那双眼,在看见秦砚之扑过来的时候,留下了晶莹的泪水。   秦砚之如履薄冰的触上他的皮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柔儿?是你吗?是你吗?这是梦吗?”指尖获得温度的刹那,他几乎是疯狂的低吼道,“我爱你!我爱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   陆淮柔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顺畅的话来,只能拼尽全力的嘶哑道,“砚……之……”   秦砚之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随即朝门外大吼,“宋子笙!宋子笙!”   宋神医正在专心配药,被他这一喊,七魂丢了三魂半,手忙脚乱的跑了过去,期间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狗吃屎。   睡了四个月后,陆淮柔终于醒了。身体根基毁了大半,他已无法再次习武,以后都将是一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并且娇弱多病,不能享常人寿命。   秦砚之不在乎这些,他只要陆淮柔活着,他活一日,自己便活一日,他不能活,自己也就不活了。   桃花花期不长,趁着花还没落尽,采些新鲜桃花回去做糕点,酿桃花酒都是极好的。   楚赫,宋神医和秦砚之一人背着一个小竹篓,楚赫同宋神医在前面走,边走边挖些草药,秦砚之抱着陆淮柔在后面,这时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但陆美人却仍然穿着冬衣,裹着狐裘披风。   陆淮柔从衣服里伸出手,摸了摸相公的额头,“累吗?我可以自己走的。”   秦砚之吻了吻他的手腕,“不累,你快把手放回去,别着凉了。”   陆淮柔躺在床上的这四个月,早已瘦骨嶙峋,即使穿着厚厚的冬衣,秦砚之也能一只手就抱起他来。他苏醒之后胃口大不如前,加上大病初愈只能喝粥,因此身上的肉一点也没有长回来。如今已是五月,他却总是冷的厉害,宋神医说是他所中之毒的缘故,秦砚之对那个孙奇恨之入骨,甚至在梦中都能浑身杀气的拔剑坐起来。   陆美人乖乖的把手藏在披风里捂着,朝相公怀里又缩了缩,秦砚之将手臂收紧,立刻问,“怎么了?冷吗?要不回去吧!”   陆美人摇头,“我没事,你别这么紧张。”   秦砚之当然紧张,没人比他更清楚爱人的身体。陆美人从苏醒至今,一步都未踩在地上,全部是他抱来抱去。今天若不是宋神医建议可以出去透透气,陆美人估计还得在房里窝上几个月。   山下桃花烂漫,夭夭其华,秦砚之抱着陆美人不松手,只管听宋神医的吩咐,老实站着让他们把摘下的桃花倒进他的背篓里。   风起花落,陆淮柔怔怔的望着漫天花雨。他面色仍旧不好,唇色微白,一副病容,“我还以为,那天的雷雨便是我此生最后的景致了……没想到……”   秦砚之专注的望着他,完全不为这桃花飞舞的浪漫风景所惑,“不过大梦一场。”   陆淮柔扭头看他,见他眸中执拗的神色不减,淡淡的笑起来,伸手取过落在两人身上的一瓣桃花,轻轻咬上两口,将粉红的汁水涂在了唇瓣上。原本病态的唇色染上些许嫩粉,奇异的为他增添了一抹神采,衬得他稍微精神些,他桃花眼弯弯,声音如同裹了蜜,“相公,好看吗?”   秦砚之低头,吻上他的双唇,唇齿交缠,极尽缠绵。微涩的桃花汁水弥漫在两人之间,氤氲出嫣红的爱意。   短暂分开,陆美人有些喘,不过此时他嘴唇的颜色比桃花还要艳丽得多,秦砚之盯着他的眸子,若有若无的轻舔着他的唇,声音浸满了浓情蜜意,“这般才是最美。”   喊了秦砚之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的宋神医站在一棵桃树下跳脚,怒极的声音传出老远,“你俩有完没完?!回去再亲能死吗?!能不能先干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完结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